她似是有些急切的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故而语速一直有些快,说到这里才喘息了一下,接着道:“方子送过来,我听说了,便央着大嫂非要吃,大嫂应了我,却不想翌日我又点了这道菜,厨房却拒了,我去寻大嫂,说厨房上轻慢我,大嫂却只道厨房上的尤嬷嬷来请示过她,是她不让厨房给我做的,还说那菜虽好吃,可却有些过甜,吃多了对牙不好,又说美味,既喜欢,便不能日日吃,腻味了岂不是少了一件乐事,诸如此话,我被大嫂劝下,好容易耐了几日,便又点了这菜,结果厨房还是拒了,彼时我生气极了,还狠狠哭了一场,觉得是她们欺负我没了母亲,那时候大嫂嫁过去也就两三年,又想大嫂会不会先前对我的好都是装的……所以对此事印象便格外深刻。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月正逢好些府邸都有红白喜事,随喜特别多,府里当月的公账上根本就没几两银子了,还要等着祖父父亲月底发俸禄度日。”
顾卿晚说着,眼眶便有些微湿,哽咽着道:“后来,大嫂许是见我不理解,还胡思乱想,便将这事儿偷偷告诉了大哥,是大哥开了库房,取了先母的嫁妆出去当了,我这才吃上了一品翡翠。其后我知道这中间的原委后,便再也没尝过一品那个菜,也不觉得那菜好吃了。王爷不知道,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又从小没了娘亲,祖父父亲他们可疼我了,有什么好东西,自己舍不得吃,都要留给我的。大嫂嫁过来后,宁肯少给大哥做两件应酬穿的衣裳,也要给我准备每季京城最新款式的首饰衣裳。若是祖父父亲真的贪墨了军饷,我们府上怎么可能过成那个样子?翌年,我想吃个一品翡翠都不成?”
秦御侧躺着,瞧着顾卿晚回忆往事,喋喋不休的说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家常事儿,却神奇的不觉心烦,反而有种新鲜感,见她说完,望过来,他点了点头,轻启薄唇,道:“原来你从小就这样馋嘴啊。”
他这分明又是取笑自己方才不盥洗就惦记着吃的事儿,冷不丁被他又嘲了下,顾卿晚脸上略红了下,道:“你倒是说说啊,我祖父和父亲是被污蔑的,是被构陷冤枉的对不对?”
秦御却收回了视线,重新拿起了书卷,道:“是构陷冤枉也好,是真奸佞也罢,官场波谲云诡,尔虞我诈,只有成王败寇,利益相争,真相永远不是重要的。”
“真相怎么会不重要!真相为什么不重要!我祖父辅佐先帝,出尽谋略,鞠躬尽瘁,不到不惑之年便满头银霜,我父亲为官清正,事事躬亲,治个水患,不惜和民众一起淌水堵堤口,年纪轻轻就落下了老寒腿的毛病,我们顾家便不说对大秦国业立下汗马功劳,起码也是有苦劳的吧?凭什么受这等冤枉,遭受构陷,死了都要被不明就里的人戳着脊梁骨谩骂诅咒!?”顾卿晚神情激愤起来,连眼眶都烧红了一片,眼眸中浮着一层薄薄的清泪,那样子像个被这个残酷世界打击,却不肯放弃心中信念正义的执拗孩子。
秦御看了她两眼,神情淡漠,却道:“天真。”
言罢,他到底还是变了些口风,又道:“自古官场之中,朝政之局,为了那至高的权柄,不择手段,清除异己,剪其党羽,构陷残害之事数不胜数,权柄相斗,不成王便成寇,要怪只怪你顾氏挡了他人的道儿。”
顾卿晚闻言浑身一震,对顾氏处决的圣旨是皇帝下的,事后甚至不准他们去给祖父和父亲收尸,丢弃在了乱坟岗上,还派了兵看守着。
皇帝下的旨定的案,秦御作为礼亲王府的嫡子,岂会露出口风明言皇帝错了?他能这样透出口风,近乎直白的告诉她,她的祖父父亲确实不是奸佞之臣,已然让顾卿晚感谢动容了。
她眼里的泪坠落了下来,这次却不是做戏,而是真的心中酸涩愤恨难言。本主的记忆里,她的家人真的对她很好很好,就像前世的沈天王和余美人一样,不计回报的给予她爱,将她护在羽翼下,让本主永远生活在阳光下,不知世间险恶。
随着她呆在这具身体里的时间越来越长,那些梦境一样的本主记忆,非但没有变的模糊,反倒更加清晰了一般。顾卿晚也不知道这是为何,有时她甚至有种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的错觉,故此,这会子眼泪自然而然就落了下来。
她摸了一把,方才站起身来,冲秦御福了福身,道:“多谢王爷的提点,然则我觉得王爷说为权柄不择手段那话不对,就像您和您大哥一般,难道王爷就会为了争夺世子爷,争夺未来礼亲王之位,不择手段,不讲感情的对您的大哥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