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语调极度懒散舒缓的声音,男人的声线带着一股独有的清润之音,犹如珠玉坠于清冽冰湖之上,和先前萧虎气急败坏的声音呈现鲜明的对比。
果然是他!
旖滟闻声便想起了男人隔空传音响在耳畔的那轻笑声,眼中锋芒又盛了一分。不过这男人骂萧家人的话倒是贴切的很,中听的很,她喜欢。
打了人还说是高看了人家,狂妄之徒,若非骄横不知世事深浅,便是那等实力过人,有傲人资本的,这男子毫无疑问是属后者。
见萧虎面上黑白红的不停变幻,萧靥儿登时气得浑身发抖,旖滟清浅的勾了下唇。
随着声落,那八人抬的花轿,绣着龙戏凤的大红轿帘子无风自扬,突然飘落在地,旖滟随着众人望去,只见轿身宽大的花轿中,一个身穿红衣,身量欣长的男子大咧咧,长腿长脚,浑身无骨地侧躺着。
轿中本来供新娘坐的位置早被他抽去了挡板扔在一边,本挂在内轿四周的大红绸缎花也被扯落,团成枕头压在男人一头墨发之下,他那样子简直像睡在自家屋中一般悠然自得。
那轿子原便是暗红的冰丝绸铺地,冰丝绸缎上绣着深深浅浅的红色牡丹,男子慵懒躺着,头枕红绸花,墨发遮颜,天地独我,使得旖滟望去,只觉艳光摄人。那如玉男子便似躺在花簇似火,繁花似锦的牡丹花海中,红衣红毯,墨发如瀑,那红与黑两种颜色碰撞出极致的邪魅蛊惑来。
方才还是白衣若雪,飘逸似仙,此刻却红衣盛火,邪魅纵生,只听说过女人善变,没见过这样易变的男人,这个妖孽!
旖滟美眸眯起,紧紧盯向了轿中侧身卧着的男人,心里想着这男人方才还在太傅府,如今他是怎么到了这轿中的,众目睽睽,莫非他真会妖术不成?
只是翼王君卿睿来接新娘的花轿无声无息地被人折腾成这个样子,侍卫们,轿夫们没有发现也便算了,君卿睿一直都跟在轿旁,竟也一无所知,花轿都这样了还娶什么新娘,这简直是当众打君卿睿的脸。
旖滟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君卿睿,果见那厮本就不甚好看的面色更加阴郁了,就像雷鸣之夜黎明前最黑的夜空。
她被爽到了,目光又回到了轿中人身上,决定暂且原谅这混蛋的调戏之罪,寻机会调戏回来。
她的目光落过去,男人便撑起了身子,缓缓坐了起来,他这一动浑身气质又是一变,那种天生的优雅流淌出来,那一身妖娆的红色,陡然间被他生生穿出了清逸雅致之感来。
随之,掩盖在他面上的墨发散落下来,露出了一张白皙的面容。剑眉,挺鼻,丹凤眼,薄唇,男子相貌秀雅,眉目清俊,可却也只是清俊而已,和同样一身红衣的君卿睿相比,他那容貌实在算不上出彩。
可众人见他相貌如是却皆不感失望,反倒觉着大松了一口气,这样的男子,气场已太过强大,气质已夺人心魄,若是再生的俊美无双,给人的压力便太大了点,真就不叫人活了。
一个男人骚包外露成这模样,旖滟鄙视地撇了撇嘴。
她这厢唇角弧度没收回,那边凤帝修便瞧了过来,他的目光极清淡,可却又极为密实,像一张网无形地罩在人身上,叫人有股透不过气之感。
旖滟唇角弧度半丝不变,清洌洌的目光同样不露分毫情绪,却也毫不示弱地盯着凤帝修。
四目相望,一时间谁也没有移开视线,一个清淡无痕,一个清冽无波,可却分明又有什么交织在两人的视线间弥漫至心湖深处,像轻鸿羽翼般轻轻在心尖上扫过……
许是不过一瞬,许已过了一刻,凤帝修忽而一笑,玉姿瑰现,风华流泻,这厮身上的气质即便是技艺最高超的丹青圣手也难画出一二来,旖滟目光不可控制地被这逼人男色引得滞了一下,接着唇角又抽了下,凤帝修的笑容便扩大,眉眼都被那笑意映的熠熠闪亮,似乎旖滟越是鄙视,他便越是开怀一般。
无耻,旖滟暗骂一声,鄙夷地转开了视线。
君卿洌自凤帝修现身便在猜测着他的身份,这样风姿的男子世间少见,可他这容貌却是他未曾见过的,也和星云大陆上成名的数位公子无一相附,他到底是谁。可以肯定,中紫国没有这样的人物,倘若他是别国之人,在此时刻,前来中紫国是做什么,可否有什么意图?
想着这个,他一时倒忽略了凤帝修和旖滟之间的眼神互动。
而君卿睿此刻面色沉郁,他迎亲的花轿被人如此糟蹋,他却毫无所知,这简直是颜面无存,他目光扫过八个轿夫,然而轿夫们却皆是一脸呆愕,显然也都不明白轿中怎会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