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的好意,奕延仍旧摇了摇头:“只是如此,远远不够。”
他的声音虽然平平,但是那张冰石一般的面孔,却露出了些不同以往的神情。像是压抑,像是苦闷,像是自卑,亦有着不甘和郁愤。
难得见到奕延露出如此神情,王屏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这实在不像是随口敷衍,而是确有其事。恐怕对方所求的女子,真的身份高不可攀。譬如太原王、郭、孙氏那般的高门,任是他封侯拜相,怕都不会考虑。
而这,会不会也是这羯人脱离梁子熙,投向朝廷的原因?梁子熙再怎么爱重此人,也不可能封赏太高的分位,更无法为他求娶高门贵女。梁子熙本人还娶不到王氏女呢,莫说他手下羯将。但是朝廷就不同了。若是能搭上司马越或是王衍,何愁官职爵位?别说是奕延了,世间多少为求一官,颜面尽失的汲汲之徒。这种事情,见得还少吗?
面上露出了些许微笑,王屏道:“未曾想还有佳人得奕将军垂青。只要将军建功立业,为朝廷效命,何患无妻?”
奕延的目中,似乎也闪出了灼然之色:“府君所言甚是。末将不才,也有立业之心!”
他的声音里,确实有野心存在,毫不掩饰的野心。
虽然跟想象的大有不同,但是这点心思,又何尝不是弱点所在。之前的忧虑一扫而空,王屏哈哈笑道:“如此才是大丈夫所为!”
只要有了弱点,还愁掌控不住此人吗?王屏手捻长须,眯起了眼睛。看来这事,也要早早跟从叔禀明。
奕延也不多话,行了一礼后,就退了出去。几日后,邺城开始了新兵操练,一封书信则悄悄沿着滏口陉,向着晋阳发去。
如今邺城和晋阳的重要信件,都会用军事密码。要靠翻译才能阅读,避免消息外泄。
因此当梁峰拿到转译后的信件时,先是松了口气:“乱兵入了冀州。”
这可比想象的要好不少。若是那伙乱兵滞留魏郡,或是南下兖州,都不容易整治。偏偏他们跑到了冀州。这岂不是给出了对冀州用兵的借口?赵郡和常山郡与并州接壤,将来必然也是和幽州交战的前线,提前僻出隔离带还是有必要的。
不过念头一闪,他立刻想起一事:“孟孙,你家中如何?”
张宾出身赵郡,之前还在中丘王帐下任事,这下可是打到他老家了。张宾早就看过了信,此刻坦然道:“宾已迁家眷入乐平,并无后顾之忧。倒是奕将军将来攻城略地,当仔细打算。最好沿河北一线,取冀州东南。”
张宾这么一说,梁峰就反应过来了。西北方向,乃是并州、冀州和幽州三州的交界处,且不说王浚会不会放手,万一夺下来,将来也要变成战场,实在得不偿失。但是换成东南,就方便多了,既不会引起王浚的强烈警惕,也能沿着魏郡一线,扩大领地。实在是上上之选。
“此计可行。”梁峰首肯。
定了计,再往下看,是邺城练兵之事。这些梁峰自然不会担忧,然而又看了会儿,他的面色突然变了。
张宾料是他看到了后面那行小字,温声安慰道:“主公勿忧。既然奕将军把此事写明,就是向主公表明忠心。王屏的诡计,未曾有分毫用处。”
这哪是表忠心?分明是隐晦的示爱!还是当着刺史府所有幕僚的面,用军事密码写出的!当看到那行“王屏指婚,拒之”,梁峰心底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不是没想过让奕延早早结婚,断了那些诡异心思。但是这事哪容得旁人插手?!
不。梁峰挥掉了那点歪掉的念头。这跟拉拢指婚没关,而是那人心思始终未改。哪怕远在邺城,也无分毫动摇。
压下心底烦躁,梁峰道:“伯远在外,少不得遇到这样的事情。还当早下冀州才行。”
这是怕拖得久了,人心离散?不过张宾没有深究,点头称是,又道:“说起婚事,主公也当另择一士族联姻。梁府人丁单薄,终不是好事。”
梁峰的亲眷关系,确实太寒酸了。司马氏篡魏后,梁氏就未曾出任官职。而贾后当政,他的妻族母族更是受到牵连,无奈才避祸上党。加上同姑母一家决裂,真是找不出可用的血亲了。如此单薄的族裔,始终不符合当世人的看法。至少要跟昭烈皇帝刘备一样,多多联姻才行。
没料到话题转到了这上面,梁峰皱了皱眉:“此事不急。”
张宾只当主公被之前王家七娘的事情恶到了,低声劝道:“也可绕过王、郭等高门。择一身份相当的世家。主公年纪尚轻,又只有荣公子一位嗣子,怎可空置后宅……”
他还想说,梁峰却摆了摆手:“孟孙不必多言。儿女亲眷,乃至结义乡党,终归比不上利益二字。若寻助力,当效仿汉高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