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表情倏地一变,孤僻地冷冷地拂起镶紫狐绒裘,冷若冰霜,语气寡毒讽刺,却是连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舞乐一眼。
他一句一个本侯,显然已将舞乐推至不平等的对立面,以阶级冷疏的态度,来划清彼此界限。
这还是第一次,傲慢用毫不客气,刻薄、冷冽的语气对舞乐说话。
一时,无法适应,亦无法……不介怀。
舞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舞乐脸白惨惨着一张脸愣神地看着傲慢,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对傲慢的感情很深,因为他回不去天元国了,所以他几乎将对天元国,其父皇、兄弟、思乡之亲全部倾注在他一个身上。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
对他亦然,对傲慢……亦然。
“我给的权利!他插手的是我的事情,与你何干,你凭什么不许!”虞子婴看舞乐那似魂魄都被剥离的模样,微微蹙眉,便冷冷地睥睨射向傲慢。
傲慢看到她那陌生而诛心的眼神,容华若桃李的张扬瑰丽面容,一阵青白,即使之前曾懊恼过对舞乐语气太苛刻,此时亦觉全身血液逆流,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
“待他,你倒是从、来、没、变、过。”
一字一句,带着咬牙切齿般泄泻他的无情魅惑的情感。
“他待我,亦从来没有变过。”
虞子婴端正神色,将他的话自然地接过。
此话的意下之意,是指傲慢变了。
傲慢一怔,虞子婴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地黑,黑得瘆人,那种冷酷至极的眼神,令他一震。
舞乐像生锈的机械,缓慢地看向虞子婴轮廓分明冰雪的侧脸,眼底思绪恍恍惚惚,如灯火经风吹拂四散出火花,星光揉碎般莹亮。
他脸上已逐渐恢复了些血色,泫然垂眸,如丝的额发和低敛的眉目,长长的睫毛簇簇轻抖。
他知道虞子婴只是将他当成腾蛇族人一般护短着,但即使是这样,他亦是一样地喜不自禁。
……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像她一样,对他做到毫无原则地包容、袒护。
刚才的情形,他哪里听不出来,虞子婴其实一直在回避忍让着傲慢的咄咄逼人,但正因为他的出面,她没有一丝犹豫地为了支持他,舍弃了那表面的和平,直接跟他撕破了脸皮。
有人对你的好,那不是平日里的殷勤,也不是某一日的“见义勇为”,而是长久,十年如一日的存着的。
风起雪雾层层弥漫、漾开,熏染出一个平静祥和的夜,白雾在轻柔月光与佛塔倾泻的烛火照耀下,便染成了一片金色。
月光下,树叶儿“簌簌”作响,仿佛在弹奏着一首婉约而凄美,悠深而美妙的乐章,那跳动的音符仿佛是从朦胧的月色中跃出来的,令人陶醉,令舞乐醉了,朱颜酡粉。
夜的深处,树荫朦胧,山影憧憧,水光溶溶,萤火点点,烛灯盏盏,那一抹黑色而稚嫩的身影,却似能顶柱天地那般巍峨亘古不变。
这一日,舞乐好像重新找到了他此生的人生意义所在,同时,也坚定了他的目标。
他深深地看着虞子婴——他想留在她的身边,这一生无论是为仆还是单纯以一个同族亲朋,他都想以其卑微之躯,与她的末来纠缠如盘树的根藤在一起。
傲慢看到舞乐看着虞子婴那恋慕深情的无限娇羞模样,心中一闷窒,半晌没法说出一句话来。
他其实刚才并不想说那些补刀子的话,可一想到他们手牵手地出现那一幕时,心底便腾升出一种烦躁,便觉得自己开始变得笨拙,不懂得如何规避这种情绪的干扰,便忍不住开始变得尖锐而敏感,字字意图伤人刻薄。
冰冷的空气有些令人窒息,傲慢额角突突地刺痛,像针扎一样,他暗呼一口气。
他从没有像此刻一样局促,虽然以他骄傲矜贵的性格,表面看着不显,但心底却无法平静。
如今他们陷入僵局时,他甚至不懂得如何去破碎这冰封的沉默,这份无可奈何,他是第一次体会。
想直接脱离这一切窘迫,但他的脚却像粘在地上,令他无法轻易转身。
可想说一些缓和气氛的话,他却又做不到。
沉默持续着……
“师兄,好久不见了。”
在傲慢这边安静下来后,那厢惰像是看够了戏,终于出来刷存在感了。
半空之中伫立着一道雪白的身影,它似淡如轻烟,袅袅似鹤羽敛翅,背对中月,他落于阴影中,只有当风起佛塔烛光摇曳的微弱光芒掠过时,才惊觉一点点绝美冷漠的容颜。
“惰,我还以为,你并愿意踏足任何有我存在地方。”无相语气冷淡而客套,他一身白袍杏衫轻轻拂动,一截雪白的衣襟下摆落于风中,纤尘不染,长逸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