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兮却不知道这其中居然还有这样的内幕。
她愣了一愣,但却马上有所顿悟,“难道是当时的陛下……”
宋太后沉痛的点了点头,满脸苦涩的继续说道:“当初的陛下饱读诗书,是个十分仁慈的人,亡国之辱他承受起来固然艰难,但与其是以卵击石,等着最后阖族被屠,实在不如先发制人,以他南塘整个皇室之血,换取城中百姓安康和战场上十数万将士的性命,那样至少还能为南塘故国保留住它的血脉传承。”
这样的忍辱负重,一般的帝王是很难做到的,但凡为人君者,大都十分在意后事的眼光和史书上对自己的评价。
御驾亲临,举国抗击敌寇死在战场上的皇帝,和懦弱无能,被自己的朝臣族人逼死自裁的皇帝——
虽然都是亡国之君,但这留下的名声和意义却是截然不同的。
同样都是死,但是当初的这位南塘帝君,他却选择了用自己的屈辱换了国中子民的血脉传承和延续。
这样的人,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宋楚兮从来就不善于去评判别人的对错得失,只这个时候心中却是大为震动的。
她勉强定了定神,“所以说,那是从率众归降了朝廷开始,祖母和端木氏他们就开始在暗中筹谋着复国了?”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宋太后神色凝重,提起这段往事,谁的心里也都不会很轻松,“当年偶尔听父亲提过,陛下一直都知道以咱们南塘的实力是不可能和北狄的朝廷抗衡的,所以他当时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免除整个南塘的灭族之祸。但是端木家和咱们宋家两家人却是那件事的直接执行者,大约是觉得愧对陛下,所以私底下两家人早就在谋划,寻找机会了。”
亡国之耻本来就是巨大的压力,何况他们这些都还是从南塘走出去的叛臣,想要一雪前耻卷土重来,这本身就无可厚非。
“就是因为这样,姑母你才答应做他们的内应?”宋楚兮确认道。
“那是一国一族的事情,并非我一人所能左右。”宋太后道,神色之间却不见怎样的不甘愿。
“可是姑母,你明知道这是一个没有出路的死局,我能不能问,当初你之所以甘心入局,到底真的是因为国仇家恨的原因还是……”只为了那个男人?
“兮儿。”宋太后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拉过她的一只手握在了掌中,看着她的眼睛,十分忧虑的说道:“我自私了一辈子,也瞒了你很多的事,以至于让你陷进了今天这样两难的处境里,你别怪我。”
她不替自己辩解什么,自私就是自私,本来也没什么好澄清的。
而宋楚兮看着宋太后,她要的答案已经十分明显了。
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不年轻了,鬓角都隐隐有了岁月的风霜。
她很难联想到她年轻时候是怎么样的青春灵动,笑靥如花,只在她的记忆里,这个女人都一直是雍容高贵,冰凉而冷漠的一种存在。
“姑母,值得吗?”宋楚兮只是觉得酸楚,便就这样问道。
以身做饵,把自己深埋在这座宫城的黄金壁垒之内,蛰伏了整整三十年,只为了等一个契机,去成全家国的荣耀和那些男人的野心志向。
一个人的一生才有多长?
她一个人困锁宫城,无心无爱,尤其在这后宫之中,一个女人一生无子,这是一件多么荒凉而可怕的事情?
明知道先帝当初迎她入宫是别有居心,爱或不爱暂且抛开不提,只就冲着他对南塘的忌惮这一点,他就不会给她孩子。
走了这一步,就等于是认了这一辈子必定要无依终老的结局。
这到底得是有一种怎样的决心和信念,才能叫她义无反顾的走上这一条路?
值得吗?不值吗?
这个问题,宋太后又何尝不是反复的问自己,可是不管值不值得,她都知道自己没的选。
宋太后苦笑了一笑,“值不值得——我也都已经走了一生了。”
“……”宋楚兮哑然,却是无言以对。
两个人相对沉默,这殿中气氛一度尴尬了起来,就在这时候,殿外却突然又传来了一片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有人敲门。
主仆三个不约而同的抬眸看去。
因为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庄嬷嬷紧张之余,不由的脸色微微发白,低低的唤了声,“太后……”
宋楚兮也拧眉朝宋太后看去。
宋太后面上表情平静,只缓缓的点了下头,道:“该来的迟早会来。”
这里分内外两殿,宋楚兮坐的那张椅子又偏角落,因为外面过来的脚步声就只是一个人的,她便直接坐着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