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乐郡主到底已是李家的人,如今出了这等事,这里没有李家当家之人却是不妥,而自家世子叫人去请李二少爷来,也是生恐姑奶奶有个好歹,有二少爷在此,也算对李家有个交代。
赵嬷嬷这般想着,心也跟着沉了沉,复又满目担忧地瞧向产房。
产房中,产床的床边儿上早已拉起了黑布遮住了那一方天地,黄嬷嬷将平乐郡主的手拉出黑幕,济慈大师诊了脉,却是凝眉不语。黄嬷嬷心中一沉,忙问道:“大师,可是我们大少奶奶有什么不妥?何故会突然惊了胎气?”
济慈大师却道:“女施主心气郁结,哀思过度,致使肾气虚弱、气血衰竭,这才引得早产。红尘十丈,却困众生芸芸。佛曰,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逝者已去,缘分已尽,女施主若执念相随,便该早早一碗汤药送了这腹中孽障,也好不耽搁他转世投胎。”
平乐郡主此刻早已被一波波疼痛折磨的脸色素白如纸,听了济慈大师的话,两行珠泪便滚了下来,她咬了咬牙撑起一股气力来,厉声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你这老和尚怎却生就一颗铁石毒辣心肠!”
济慈却也不恼,只转着手中佛珠,道:“非是老衲心肠毒辣,实是女施主一心求死,罔顾腹中胎儿。”
平乐郡主闻言心中一震,黄嬷嬷见她神情不对,便知她竟是真存了死意,当即便恸哭起来,喊道:“少奶奶可不能啊,您腹中可是大爷留下的唯一血脉了,是江宁侯府的嫡长孙啊!大爷叫夫人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少奶奶要是再有个长短,夫人可还怎么活?少奶奶不看其他,便是念着大爷对您的一片痴情,也该为他留下这一线血脉,莫叫大少爷到了下头还要再背负个不孝之名啊。”
平乐闻言豆大的泪珠无声地滚滚而落,又感受着身下撕裂般的疼痛,那小生命挣扎着欲来到这世界,这份强烈的生存欲,使得平乐郡主心头一悸,竟是挥泪瞠目,沉声道:“端吃的于我!”
黄嬷嬷闻言一喜,忙胡乱用袖子抹了泪去端吃食。平乐郡主强撑着用了两碗粥,又吃了几块素糕,这才几口吞咽了催生汤药。
汤药灌下没片刻疼痛感便更剧了,杨松之在院中听到屋里传来一阵阵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不觉眉宇紧蹙了起来。
一墙之隔,锦瑟散着长发,笼着件妆缎狐肷褶子的大氅静静地站在廊下,明月清辉落影悄然覆上她冰雪般净白的面容,将那清丽的五官映的如有熠熠流光浮过,沉静的身影遗世而独立。风过,发丝在身后轻舞,丝丝缕缕似凝着轻惆。
锦瑟目光落在那火光连天的东院,思绪如丝浮动。前世平乐郡主便是在这灵音寺,在今夜突然动了胎气,直至翌日晌午才生下一位小公子,只那小公子在腹中太久,竟是憋死胎中。而平乐郡主也因为产后血崩落下了病根,回京调理了三年便香消玉殒。
此情此景和当年母亲生育弟弟文青时倒极相似,母亲也是因早产难产血崩,拖了两年过世的,相形之下,母亲比平乐郡主却幸运的多,当年起码父亲尚陪伴在她的身边,弟弟除了出生后身子虚弱外,也是个健康的孩子。母亲的苦,起码是没有白受。
平乐郡主一生平乐,风光出嫁,谁能想到其后命运竟是如斯坎坷。当年在凤京时,她是见过这位风光无限的郡主的。她容貌俏丽,性格爽朗活泼,笑容明媚如烈阳般耀眼,这样一位如花如火的女子,锦瑟由衷的希望今世她能挺过这一关。
也因为她这次的结交存了利用的心思,所以锦瑟更希望那盆素心兰能起到一些作用,还有她屋中准备的那样药,最好是不必拿出来。
“夜凉,姑娘莫站在这风口上了,那边若有什么意外,蒹葭会过来报的。姑娘也莫太过担心,平乐郡主贵人自有神明护佑,一定能母子平安的。”身后传来白芷的声音,她说着摸了摸锦瑟手中抱着的暖炉,蹙眉道,“这炭火都快灭了,姑娘快进屋吧。”
锦瑟点头应了,又瞧了眼东院,这才回身进了房。
待东方起了鱼肚白,杨松之遣往山下采办药材的平川才匆匆回来,和他一起上山的却还有一位容貌和气度皆极为出众的公子。
柳嬷嬷正瞧着那公子猜着其身份,端坐在门前的杨松之却已站了起来,两步迎上,诧道:“伯约怎来了?”
这来人却正是陪母南下的萧家公子萧韫,他闻言瞥了眼产房方向,这才道:“我在城中刚巧碰到了购药的平川,得知郡主惊了胎,这便一道上来了。”
萧家和镇国公府乃世交,萧默的嫡亲三妹嫁的又是李冠易的堂兄,萧韫于杨松之私交也不错,既知此事自少不得要跟来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