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成年礼上,母亲将刀交给她的时候,斩钉截铁地说:“华儿,我们赫连家的女儿是冰山上的雪见花,是傲骨天生的刺荆龙,容不得任何人亵渎。若是谁敢将你的头颅踩入尘埃,就用此刀砍断他的腿!”
成年礼后不久,母亲率部族出征屠龙,死战沙场,浴血而亡,至死保持了她的骄傲和荣耀。
可是她不争气的女儿却被一遍遍被踩落泥中,自尊被反复碾过,直至消失。
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道路,无数次想去寻找母亲,可是她没脸让母亲看见自己这幅丧家之犬的模样,也不能让族人因己获罪,抱着武尊的恶行已不可能再糟的期望,拼命忍耐,再忍耐,可是忍耐为何没有尽头?
抽刀挥过,削烛火,风不动,烛灭,那朵小小的火花停在刀尖上,她愤怒的面孔终于随着灯火的渐灭而平复,变得端庄……
奶娘伤心地看着她,这个从膝头高就在身边长大的小女孩,活泼可爱,善良爽直,自幼便是大家的掌中宝,眼中珠。
忆当年,华儿情窦初开,脱下战袍着红妆,摘了银盔换珠花,像个羞答答的小姑娘般拿起针线缠着她学绣锦帕,欲送良人时,大伙都觉得这是金玉良缘,天造一双,怎知昊焱待她女奴不如?
恨自己?恨大家?要恨就恨武神无眼,所有人都看错了这头披着羊皮的狼!
奶娘越想越气,低言劝道,“华儿,别难过了,那白什么的贱奴是没那么大福气的,不如让老身,反正有红美人前例,说不准……”与其让她千娇万贵的孩子被最低贱的奴隶踩头上,还不如趁册封还未正式下达,事情还有转圜余地时冒险出手,想当年她这把硬骨头跟着温夫人南征北战,也是能打能杀的,何曾受过那么多憋屈?
“不成,”华妃怒火泄尽,已恢复冷静,摇摇头道,“当年红美人杖杀了他的新宠,他是夸红美人性烈,发怒的模样特别好看,因此多般赏赐,差点被封为妃,可是不到半年又因打坏个杯子被揍……只不过证明尊主寡恩薄情,喜好不定罢了,如今他心血来潮要封贱奴为妃,谁也不知那白苏在他心里究竟有多重,若是他欢喜几天就丢开,我们却行差踏错……自古尊后为神女,以慈悲善良大度为美德,会让百官觉得没有容人之量的。”
“难道就这样算了?”奶娘真是郁闷,只恨华儿从小被当男儿养,心高气傲,光明磊落惯了,既不懂家宅隐私手段,也看不惯使手段的卑鄙小人,入宫时带的贴身侍女们打架一个顶一个行,玩阴谋一个比一个差。她又舍不得华儿,所以犯傻挤掉了虎姑的位置,虎姑好歹在深院长大,人又聪明,对女人之间的隐私手段懂得多,处理这些事情比起只会舞刀弄棒的她强得多,她如今再学心眼手段来,实在有些晚,“哎,虎姑是对的,我当年傻,真傻啊……”奶娘痛心疾首。
“奶娘想岔了,”华妃赶紧掏出帕子,亲手提她拭去脸上泪痕,安慰道,“此事根本不需我们出手,贱奴血统污浊,天底下哪有贱奴封为尊后的武尊呢?哪怕是封妃都不行。当年武尊贺天也有个千宠万疼的女奴,最终也没让她入封号,只要让风声传出,自有人阻止他的荒唐行为,何须脏了自己的手?何况我那日冷眼看去,此奴很没规矩,眼睛轻浮浪荡,总喜欢往侍卫男人身上乱瞟,你让人盯紧栖凤宫,说不准还有大痛处呢……””
奶娘破涕为笑:“我们让这些风声传快点,传猛烈点?”
“是,届时百官上书,群情汹涌,我就不信尊主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全天下作对,非要封这样一个奴隶为妃为后。何况以他性子,再好的美人拖个半年,也该换新人了,届时再看情况发落。”华妃对昊焱的薄情极有自信,吩咐,“你去信父亲,让他多挑些美奴送来,不要那些扭扭捏捏清高的,要长得狐媚,身段风骚的……”
奶娘听得目瞪口呆,有些佩服,有些惋惜:“以前的你,何需懂这些,还是大刀砍起来痛快……”
华妃顿了顿,苦笑:“人总归是要变的。”
两人暗暗商议,一夜无眠。
天还没大亮,内宫总管丁二就带着大批侍卫,络绎不绝地将积压的奏折从长老院送往正武殿供武尊最后批阅。云泽大陆的文字记载以竹简为主,三个月积压的文书共有百多担,每担都有上百斤,沉甸甸得几乎压断了竹竿。
“动作快点!都是练武的人,没吃饱饭吗!”丁二声色俱厉地呵斥着,“尊主诸事繁忙,若误了时辰,说不准就来不及处理了,到时丞相发火,你们一个都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