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交流之类的层面,是属于教主和圣女之间的。
她只用躲在暗处看着就行了,多么简单。
原映星是敏感的。
敏感的人,直觉通常非常准。
傍晚时,他等来了望月。望月刚见他面,就跪了下去,“教主,我有事求您。”
不称他为“原映星”,而是喊“教主”了。自然是有事相求了。
彼时原映星在院中亭子里抛鱼食喂鱼,看着一汪湖水,神想放空。已经能下地的右护法棠小玉,站在他右后侧,安安静静的,没有选择隐去行踪。因为原映星跟她说,“小玉,出来跟我说说话。”
然而棠小玉站了出来,两人却依然只是沉默,谁也没主动开口。
接着,原映星等来了跪他的望月。
他扶着栏杆的手,以极微弱的力度,颤了一下。将最后几粒鱼食洒出来,才慢慢转过了身,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女。他垂目看她,好一会儿,嘴角才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问,“月芽儿何必这样?你知道,你求我什么,我都会答应你。起来吧,说说你要求我什么。”
“求您暂时庇护云门子弟。”望月仰脸。
原映星没说话。
望月眸子黑白分明,又很清澈。她咬了下唇,说,“杨清就这么走了,自然是将云门的子侄们托付给我了。他相信我,我不能让他失望,不能让他在不在的时候,昏迷不醒的师侄们再发生意外。然而我想,我现在也庇护不了。我想您给我一个保证,在我……在杨清回来之前,不让这个院子里的任何一个人出事。可、可、可以吗?”
她问到后面很结巴。
原映星心中柔软,原想她求自己收回棋子、放过杨清。但她求的,竟只是这么一件、对自己来说不痛不痒的事情。
原映星为什么非要杀云门的人呢?他只是泄愤而已,并不是真的和对方有深刻的仇恨。当时要杀,就是为月芽儿。现在月芽儿求他护,那就护吧。反正他本来,也是无所谓的。
只是心中的柔软,却被另一种悲凉笼罩。
他太敏感了。
通常别人说一句话,他就能猜出下一句来。别人往往露出那么一个意思,他就有感应。这种感应,昔日让他在杀戮场中,多少次死里逃生。然而现在,这种敏锐直觉,却让他宁可自己从没感觉到过。
可是感觉不感觉到,望月都做出了她的选择。她站了起来,看着对面垂眼噙笑的青年许久。她用出神的眼神看着他,看他俊美,看他高大,看他邪魅,看他是这么的熟悉。
她看着熟悉的他,一字一句道,“恕我要远行。叛徒为追杀您,派出的力量太强悍。我要去帮杨清,这边的事,请您照顾一二了。”
原映星看着她,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是点了下头。
望月低下眼,半晌,扬起手臂,向他行了庄重一礼。是圣教,下属向上首行礼的最尊重手势。通常,望月只在每年祭祀时,对教主行个这么大的礼。平常她根本不这样。然而现在,为了一个杨清,她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原映星闭了眼,听到渐远的脚步声。
他说,“小玉。”
“在。”
“我在输……她对杨清的感情,比我想的深。”
身后没有人回应,棠小玉素来不说话,原教主早已习惯。他喃喃自语,又略自嘲道,“我又怎么忍心她做选择?原来只是觉得她对杨清感情不过如此,我的胜面比较大。也许现在还是这样,但是杨清这意外一出,完全戳中月芽儿的死穴……这个敌人,真是太不好对付了。还是我来做选择吧。”
棠小玉依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继续不吭气。
听教主以索然的语调说,“我娘曾跟我说,永远不要为了一个女人,压上整个圣教。她说,让我不要像我爹那样。”
棠小玉眸子一闪:上上任的教主夫人?那位出身皇室、身为郡主,却下嫁江湖,做了教主夫人的女子?
原映星垂着肩,望着一池碧水,语气寥寥道,“我答应她,绝不像我爹那样。然……我还是没有做到。”
棠小玉好久,才说,“您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原映星的父亲,曾一力扭转圣教和白道之间百年仇恨的关系,将圣教引向了正途,还得到了朝廷的认可。那是圣教最风光的十几年。
可是呢,犹如昙花开败一样,就那么十几年。之后,原映星的父亲因内乱而死,圣教重新陷入混乱。且因之前的收敛,圣教变得愈发不受控制。
原映星漠然想,我都从来没见过他一面,他就已经死了;还将一个烂摊子丢给了我。
他死了,我娘也走了;圣教就我和月芽儿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