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大痛苦死了:“求恁别念经了,俺这一旅四更天轮岗,俺得睡!”
翻个身用毡毯捂住了耳朵!
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下,谢玉璋依然洗了热腾腾的热水澡。现在大赵还在,她还是公主,这本就是公主该有的待遇。
坐车时间太长,腰背酸痛。暖融融的帐篷里,木塌上铺了数层厚厚的皮毛褥垫保暖,再铺上柔软的丝绵褥垫,床单是最细的细麻,比绸柔软,比缎温暖,细腻亲肤。
谢玉璋伏在上面,灵巧侍女为她按揉腰背,放松筋骨。
谢玉璋忽然睁开了眼睛:“谁在哭?”
按摩的侍女停下手,侧耳听了听,果真是隐隐听到了哭声。给掌灯的侍女打个眼色,掌灯侍女撩起轻纱帐幔,绕过屏风,去了帐篷的外层。
不一会儿便回来禀报:“是晚秀。”
“她怎么了?”谢玉璋问。
侍女犹豫了一下。
谢玉璋察觉有异,抬手让按摩的侍女停下,对掌灯侍女道:“但说无妨。”
“晚秀说扎营的时候看到一个女郎,很像阿斐姐姐……”侍女深深垂下头,“她心里难过,便忍不住哭了。请殿下责罚。”
谢玉璋怔了会儿,才问:“我记得晚秀以前常跟着阿斐的是不是?”
“是。阿斐姐姐一直很喜欢用她。”侍女说,“她与阿斐姐姐的感情,原就比我们几个更深一些。”
谢玉璋想起林斐以前夸过晚秀好几次,说她“敦厚踏实”。林斐其实不喜欢那些过于跳脱的宫娥。朝霞宫里的人很鲜明地分成两群,陪她玩耍的那一群性子都要活泼些,跟着林斐干活的那一群相对安静沉稳。
“殿下。”侍女将谢玉璋唤回神,“请殿下责罚。”
谢玉璋坐起来,拢拢还有些湿意的头发,轻声道:“有什么好罚的。谁不想阿斐呢?”她也想啊。
但只要想到林斐在勋国公府会很安全,不用再挡在她身前替她承受那些伤害,她就觉得分离是值得的。
“去跟晚秀说,净了脸记得擦香膏子,不然风一吹,脸就裂了。”她说。
掌灯侍女欣喜道:“谢殿下。”
谢玉璋挥挥手,侍女们鱼贯退下,只有夏嬷嬷还留下。她从侍女手里接过谢玉璋的长发,就着榻边的熏炉帮她烘干。
“殿下做得对。”她说,“人心思乡,思念故人,都是正常的。”
“是啊。人的心都是肉长的。”谢玉璋望着地上的影子,“即便是有怨有恨,也是正常。我只是个公主,不是神仙,没有点化人的仙术,能让旁的人没有悲戚伤痛,只快快乐乐的。”
夏嬷嬷道:“便是神仙,我看也没那本事。”
谢玉璋笑了。
熏炉又香又暖,她又出神了片刻,忽然说:“嬷嬷。”
“殿下?”
“阿斐会很安全。”
“……”
“想到她安全,我就很欢喜。”
她长长的头发如泼了墨,乌黑亮泽,烘得干透了之后,又顺又滑。夏嬷嬷一趟又一趟地用梳篦给她梳理,怜爱地说:“那很好呀。”
这晚谢玉璋梦见了林斐。
她梦见的是前世,或许不一定是这一天,但也是在和王帐会合前的最后一天。
“别哭了。”林斐将她搂在怀里,“明天眼睛肿了,须不好看。”
但谢玉璋怎么停得下哭泣。
阿史那可汗是个老头子。不管那个大国师怎么唱歌似的吹嘘他的勇猛,他都是个足以做她祖父的糟老头子!
好不容易她不哭了,觉得头疼头晕。
林斐叹气,唤了侍女来给她净面,亲手给她涂上了面脂,拉着她的手道:“帐篷里热气熏人,到外面走走,呼吸两口新鲜的空气。夜雪也很好看,在云京难得见到这样的景色呢。”
她们裹着厚厚的裘皮走出了帐篷。
夜雪真的很美,竟把夜空都映得很亮,像点了灯似的,叫人吃惊。抬头看,苍穹之上一弯新月大如车轮。
她那时还说了一句:”这里的月亮如何会这般大?”
然后,她的视线顺着月亮向下,便看到坡顶那个人。
他逆光而立,面孔一片阴影,却正冲着她们的方向。
“讨厌!”她抬起袖子遮住脸,“那个人在看我们!叫他走!”
才哭过,心情都还没收敛好,怎会愿意被人窥见。何况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人,站在高高的那里在做什么。
讨厌死了!
她转身回了帐篷。
……
谢玉璋遽然从梦境中醒来!
心脏扑通通地跳!呼吸短而急促!
那个人!
梦里的那个人是……!
纱帐外的值夜侍女轻轻问了句:“殿下?”
谢玉璋急促地问:“什么时候了?”
侍女道:“亥时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