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李代瑁也怒了。
宝如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幸好有槐树挡着,俩人看不见她。
尴尬的沉默,就连虫鸣鸟语,山下海棠馆丫头们的说笑声都能清晰闻得,如此静夜,宝如不敢走动,仰着脖子紧贴槐树,生怕万一叫李代瑁和顾氏发觉,三个人都要难堪。
月光下,李代瑁一直攥着顾氏的手腕,不肯叫她离开。
顾氏亦怒目盯着李代瑁,过了许久,忽而冷笑:“你还有脸问我要闹到什么时候?宫里那个婊子,害的我儿子瘫痪在床整整一年半,就躺在那间屋子里,胡子半尺长,披头散发,尿溺都在床上。
那样恶毒的事,你护着她,不责不骂,到如今还在替她儿子做牛做马?她生的是儿子,我生的难道就是谷子吗?”
这下宝如听出来了,婆婆是真的在发脾气。照俩人方才吵架时的闲言,顾氏脾气闹了十年,难道说俩人白天吵架晚上和,否则,她脖子上那里来的吻痕?
李代瑁道:“白凤不过一个短腿妇人,生的又丑,本王至今从不曾正眼看过她一眼。她已叫我禁足在交泰殿中,我也向皇上奏过她害少源之事,皇上亦同意了,终身不许她出交泰殿。
那终归是皇上的生母,我若多加责处,皇上心中自然会有芥蒂。你还欲要我怎样?”
顾氏忽而踮脚,仰面在高大,青须遮面的丈夫耳侧:“那就杀了李少陵,不过一个孩子而已。杀了他,也杀那个南妇,那个婊子,你做不得皇帝没关系,少源比少陵好不知多少倍。让少源做皇帝,江山依旧是你李家的,我就信你只爱我,不爱她。”
李代瑁立刻松手。顾氏措不及防,险险要摔倒在地。
“我厌恶白凤,是因为她心眼太多。闺中妇人而已,养花弄草饴养性情就好,非得要搀涉到朝事中去,偏偏鼠目寸光,只能看到眼前利益。
你是我的夫人,除了母亲之外,我最尊重的女人就是你,我也永远信任你,不要妄图去学白凤,丈着个儿子上蹦下窜,看着叫人恶心!”
顾氏边听边冷笑,默了许久,忽而道:“早些回清风楼宿着吧。若你果真想,我把绾桃给你送来!”
李代瑁双拳紧攥,忽而说道:“顾真真,若你再拿绾桃说事,本王就清换你身边所有的丫头婆子,重新给你添批人,好不好?”
绾桃如今算得上顾氏身边第一得力的丫头,若果真给弄走,一时还难找一个能挟制宝如的人。她闷闷道:“是呢,宫里那位正主还在,你又怎能用到绾桃?是我多滤了。”
独剩李代瑁一人,也不走,就在院门外伫立着。
跟婆婆吵过一架的公公,任再急的事情,只怕他都听不进去吧。
宝如蹑手蹑脚,准备要走。偏此时苦豆儿急匆匆而来,迎面便是大声:“嫂子,清风楼的小厮说王爷今夜大约不宿在那儿,叫奴婢们往别处去找。”
宝如慌不及要捂她的嘴,已经迟了。
“谁在那儿?”李代瑁果然转身,走了过来,见是宝如站在树后,冷冷问道:“你在此做何?”
寒鸦冷月,宝如一礼道:“媳妇听说父亲在这一处,刚自山下上来,有件急事,想与父亲说。”
只凭方才那丫头的话,李代瑁就敢断定儿媳妇在此站得多时了。
他道:“何事?”
宝如思索着,其实她要问,或者说的事情很多,猛然叫李代瑁一问,却不知道要从那一件说起。
“叫你的丫头在外守着,进来慢慢说。”李代瑁转身,率先进了上东阁。
上东阁的院子里,与院外囧异的别有洞天。那柱越过高墙的合欢树上花开繁繁,花间坠着几株鹌鹑蛋大小的夜明珠,仿如星光透于繁花之间,照着一缕缕的合欢花,冷清又欢繁的美,抬头仿似梦境一般。
满院比月稍明的透亮,李代瑁白衽黑衫,面庞在冷白色的夜明珠光耀下,滤去尾纹,与季明德全然无差的年青,刮去满面青须,无关岁月侵扰,是个面相无挑,如雕如塑的俊貌男子。
树下本有处木榻,夏日纳凉读书,坐在上面极为舒服的。
今日又铺了竹席,垫着蒲团,居中一盏清酒,净瓶中泱着几株白月季。他自斟酒,是酴醾花酿,闻之便是香气透骨。
若夫妻对坐,闲谈吃酒,顶有合欢花落,下有月季添香,实在雅极。
李代瑁的情调,宝如这算第二回 领教了。
见宝如站在榻侧,李代瑁自斟了一杯,道:“你们小孩家家,不能吃酒的。瞧着为父在此吃酒,委屈你站着,说吧,为父听着呢。”
宝如先讲尹玉钊的事,将他掐自己脖子,自己敲他脑袋那一段儿掠去,再把他和同罗绮的关系,以及他在海棠馆后花园所说的话原原本本托出,只说尹玉钊赴海棠馆找过自己,并与自己非常君子的,隔着月门聊了一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