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韶被拖出院子时没有醒,直到快到大门口,才嘶声鬼叫。叫声一直传到内宅,刺得沈念念在梦中惊醒,几乎是立即坐了起来,满眼惊恐。只是片刻,就见了母亲的脸。她顿觉安心,“娘。”
花铃摸摸她的发,温温笑道,“怎么突然就醒了?”
沈念念紧紧抓着她的衣袖,说道,“娘,你讨厌我吗?”
花铃笑道,“为什么要讨厌念念?”
“因为我不听话,嬷嬷还说,如果不是我乱跑,娘就不会感染风邪,跟我一样,病了三天。”
花铃心一僵,瞥了一眼站在一旁伺候的嬷嬷。那嬷嬷跟她的视线对上,只觉锐利得能剜人。她暗暗叫苦,本意是想用这件事吓唬住这爱玩爱闹的小祖宗,可没想到她当面这么问,深知少夫人并非是可以糊弄的主子,当即要跪。又被她瞪了瞪,她识趣地收住膝头,只因明白她不想现在追究。
“娘喜欢念念,不讨厌念念。”花铃本就疼她,经历了这件险事,更是觉得没了念念,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活。这几日她病得昏昏沉沉,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丈夫说,她病糊涂的时候,一直喊女儿的名字。
“娘喜欢念念。”沈念念低头枕在她的手背上,“念念也喜欢娘。”
花铃笑笑,没有血色的唇抿着,是说不出的欢愉和喜悦。她低头贴在女儿的脸上,“你爹说了,等你好了,就带你去玩,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沈念念眼一亮,“真的?”
“真的。等年后这场风雪过了,就带你去外面走走。”花铃起初不解,女儿受了惊吓,不是更应该留在家里休养么?只是沈来宝和她说,总待在狭小的空间,反而更容易让她胡思乱想。倒不如去开阔的地方逛逛,将那可能还残留的恐惧让山山水水来抹去。
如今见女儿兴致盎然,花铃更是觉得丈夫说的没错,也郑重点头,“嗯,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那我要去找小舅舅。”
花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沈念念坐起身,眸有星辰,“找小舅舅呀,那个传说中的小舅舅。”
“传说中的小舅舅?”沈来宝恰好进来,进来便听见这话,不由快步走近,坐在床边瞧她。
“爹爹。”
抓着花铃袖子的手立刻松开,转而抱住他的胳膊。看得花铃都要吃醋,女儿怎么就这么亲她爹。
沈念念身上还有伤,只要靠近她,就能闻到一股淡淡药味。药味飘入沈来宝鼻中,令他心头紧拧,又轻轻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沈念念不乱动就不觉得疼,这会兴致正高,更是将伤抛之脑后,“爹爹带我去见小舅舅吧,一直只是听说,却从来没见过。外婆说小舅舅可厉害了,还管着好多好多人。”
沈来宝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她会加上传说二字了,自她出生以后,花朗就随军而行,这一走,就是三年。大禹治水是过家门而不入,可花朗却连经过家门的机会都没有。
只是念念一回外婆家,就要从上到下听一遍夸赞她小舅舅的事,于是对那小舅舅十分好奇。
两人可没有想到她会提出到那去,这当然是不可能带她去的。两人好一番哄她,沈念念才终于打消这个念头,只是她仍对小舅舅好奇。
夫妻两人从女儿房里出来,刚关上门就相视苦笑。
“以后再不能说大话了。”
“我们哪里知道念念有这个念头。”
“不过……”花铃说道,“我也想二哥了,还有……”
还有谁,唯有沈来宝明白。
他又何尝不想,不想看到花二哥,不想看到和他一起回来的盘子。听军营里回来探亲的人说,花朗像不要命似的,每回都是冲锋陷阵。总会弄得一身伤,可这样的确是攒了不少军功,颇有威名,官职也节节高升。
七年之约,或许很快就会到来了。
七年之约已到,念念从个小团子长成个豆丁,都在墨香书院“横行”了三年,可还没有看到她的小舅舅。
倒是有一次小舅舅回来了,可是没想到她跟外祖父去外头游学,没碰上。
久了,沈念念也就将他当做传说。
年后初春仍寒,不见飘雪,可却下着冰雨,将行人都冻住了。
沈念念脚上的两只靴子已经被水坑的水打湿,鞋面也全脏了,可她一点都不在意。踏着步子回到家里,进门就见管家朝她挤眉弄眼,“贺先生又来了。”
这个“又”字很重,不是第二次,也不是第三次,沈念念想,大概是三十次吧。
她撇撇嘴,慢悠悠走进里面。大堂里头,正拉着她祖父絮絮叨叨的老者一看背影就知道是贺先生,那个教她一年,就跑家里来告状三十次的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