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便是他惊闻慕容永之死,急怒交加,驱他出城,他在瓢泼大雨下折枪明志,毅然决然——“此去再见,对面为敌。”当真如他所言,他们兵戎相见了。
他捺下心中苦涩,定下神来继续盘问新平城中布防兵力,那百夫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保命不死。
诸将听闻便七嘴八舌议论开来。有的说:“既然姚苌新平城中尚有三万精兵,一旦有变立时可以出城击敌,此时隐而不出,想来是要以逸待劳诱敌深入最终一举成擒。我军不可轻出。”又有人道:“若佛寺周围仅有两千人马,则我们还可一战,横竖劫了人就撤,在新平城中的姚军主力未必立马追来。”此言一出,附者甚众——如此既可达到目的又能全身而退,以燕军骑兵的质素,应该逃得出去。
杨定却在旁小声道:“只怕此人所言非实。”
任臻看了他一眼,却并不表态,单手抚腮只是沉思——从此人纹身来看乃是纯种羌人,看着悍勇精干,实不像这般挨不得打的,看着倒像是故意按步骤来招供的一般……
此时什翼珪亦掀帐入内,快步呈上俘虏口供。任臻接过一看,全部与那百夫长所言一一吻合,他合上口供,忽然闻到什翼珪身上一股子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皱眉道:“用了刑才招的?”
什翼珪怕他觉得他是屈打成招以致口供不实,忙恭敬地答道:“还不曾上大刑呢,略恐吓几下就全招了。事后末将觉得此等俘虏既已招供,留亦无用,不若全杀了干净。”
任臻扫了他一眼,似在赞许地点点头:“小小年纪就知斩草除根,不错,不错。”起身绕到案前,弯腰攥着地上汉子的衣襟,将人一把提起:“此人也是废物了,是不是也杀了干脆?”什翼珪一听就知任臻话里的讽谑之意,自悔锋芒太过徒惹疑心,当下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却说任臻刚提起衣领,便呲啦一声撕下一大块前襟,他无意间错眼望去,却见他衣襟破烂处显出一大片皮草来。
这是一副上好的紫貂围脖,被缝制在亵衣领口以为御寒之用,无论如何不似个下级军官用的起的。任臻眯起眼,语气瞬间冻成寒冰:“何处来的?说!”
那百夫长先已是镇定下来了,此刻被他的声色俱厉吓地又有些颤栗:“——数日前回新平禀事,小侯爷赏下来的——我也知道是僭越了,可小侯爷说这皮毛是残了的,故而留也无用不如赏了我。”任臻无声地盯着打量了许久,忽然松手,旋即似没事人一般转过身去,淡淡地吩咐道:“押下去眼见看管。”
诸将见现场已然清理干净又纷纷议论是攻佛寺还是先退兵,任臻此刻心中已有定论,绕回沙盘前,摊开双手撑住案边:“传令三军,准备攻打新平!”众人哗然,这么点人便妄想攻新平??“那苻坚不劫了?玉玺……也不要了?”
“都要!”任臻很干脆地一扬手:“所以……我们分兵!”
这下子,所有议事的将领全都无语地看着他——五千对三万,已是悬殊的很了,还要分兵?慕容冲自从打下长安后整个人都似换了一个,越来越不按照牌理出牌。
任臻却不理他们古怪的眼神,一指沙盘上距新平最近的一处据点:“在此处补给之后,杨定领三百骑疾往近郊佛寺,劫救苻坚。高盖领余下四千余骑跟着朕,同时攻打新平。”
话音未落,众将两眼一昏,死了的心都有——领着几千人就敢去踹人家老本营?围长安十万燕兵尚且用了整整一年!反正死路一条这还不如直接抹脖子干脆!
任臻在帐中帅椅上跷着二郎腿坐下,冷笑道:“正面主战场不过是佯攻。他们既有后着,不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就算五千人全到寺里抢人,也出不了他们的包围圈!故而杨定,佛寺沿路过去那把守的两千人马,给你一展盏茶的时间,可有冲入突出抢人而回的把握?”
在场诸人只怕只有杨定一人信慕容冲是在讲真的,他沉吟片刻,低声道:“用燕军中我亲自训练出的骑兵,不以杀伤姚军士兵为目的的话,可以。”
杨定之言从来无虚——做到便是做到,做不到亦从不夸口称勇,意气用事。任臻点点头,不再废话,合掌一拍,便有亲兵牵出赭白:“此次奇袭劫人,关键在快。你无好马,赭白神骏,可祝你一臂之力。”
杨定犹豫道:“可你就带四千多人去攻新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