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军退兵结营,严阵以待,分毫未乱,而已深陷却月阵中的魏军却已劫数难逃,刘裕率步卒三千,破魏骑三万,激战一日,斩获数以千计,创造了以步胜骑的神话。
何无忌喜出望外,前来相贺,刘裕却一摇头道:“拓跋圭真枭雄耳。败而不乱,进退有据,掌控全局,早已非区区将帅之才。”
何无忌先前对刘裕冒险挑衅北魏的骄兵胜将颇为不解,此刻便笑道:“他拓跋圭再厉害,咱们不也捻了虎须?这么一战,你算是声名鹊起,既保存了咱的实力,亦可对谢公交差了。”
刘裕不答,眯着眼望向远方的狼藉硝烟与血色残阳,陷入沉思:他借天时地利大胜拓跋圭,已足够他声名鹊起天下知,自当见好就收。只是…到底有些可惜了,若是魏军大乱而溃,他本拟趁乱取一人性命,好教建康城中的那个男人彻底断了念想。
刘裕握手成拳,缓缓地道:“不,收拢三军,按兵不动,暂作观望。”实力太过悬殊,此时此刻,还不是自己能与拓跋魏国分庭抗礼一决雌雄的时候。
然而刘裕不知道的是,魏军虽然撤退及时,却还是出了大乱子。
拓跋圭一剑将面前之人捅了个对穿,额上青筋直爆,脑仁儿一阵翻江倒海的疼:“一个重伤濒死之人,你们都看不住!”
他更恨的是自己!因为一心迎敌,竟连镣铐都忘了锁上——而任臻,到了这步田地,他还想要逃!天大地大,他还能避到何方!
崔浩忙使了个眼色,命人将今日当值侍卫悉数拖走,军法处置,自己硬着头皮劝道:“皇上莫急,方才情况过于混乱,全军都在奔忙备战,才叫慕容冲又趁机逃了。这次不比当日在平阳,除了军营他无处容身,而且又受那么重的伤,哪里还能逃的远?”
拓跋圭心烦意乱的,暴怒尤甚方才战败,他抓起一把药丸全塞进嘴里,声音微颤,还带着不为人知的恐慌:“说的对,暂停撤退,全军搜捕!”
崔浩张了张嘴——晋军新胜,尚在不远处犹疑观望,此时暂停撤军…他到底没直言相劝,任拓跋圭一阵风似地自去布置人手,一脸疲倦的贺兰隽这才瞅准了时机拍马赶到崔浩身边,口称先生。崔浩是个汉人文士,再得拓跋圭信任,在鲜卑当朝的北魏也没多少权贵真心重他,除了这贺兰隽——实乃他自知自己屡次战败,已是犯了拓跋圭的大忌讳,当初他还敢在暗中捣鬼除了竞争对手穆崇,但现在他可当真是不敢了,拓跋圭连昔日故主都能下这般狠手,从龙旧臣又如何?发起火来照样毫不留情灭他九族,他只能求助于人。
崔浩年纪虽轻,架子却端的十足,淡淡地恩了一声,才道:“皇上下令全军搜人,贺兰大人还不快赶去将功赎罪去?”
贺兰隽苦笑道:“请先生指条明路。”
崔浩但笑不语,且行且道:“不敢当。将军若有空,不如与在下相聊片刻,谈一谈那却月阵?”
贺兰隽一震,犹豫片刻还是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先生觉得这回抓不住…慕容冲?”
崔宏微一摇头。其实他对任臻之伤一清二楚,行军途中又俱是黄土荒山无遮无掩,他根本插翅难飞。但如今那两人的关系已走到鱼死网破的境界,若真有万一,冲地越前就越易被迁怒。
崔宏所料不差,比起上次大张旗鼓搜捕一夜,今次只折腾了大半个时辰,长孙肥便已将人拿住,飞报拓跋圭,待他赶来,便见任臻摇摇欲坠地立在丘崖边上,身前团团围着上百名披坚执锐的魏军骑兵,显见已无路可走了。
拓跋圭心里恨不得抽死长孙肥,居然把人追到这么个九死一生的绝地。若是从前他不怕,可如今他毫不怀疑任臻会纵身跳下一了百了。
他强忍心中怒火,翻身下马,一步步地朝他走去。他不敢走地太近,遥遥在十步之外停住了脚,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尽力化去面上戾色:“任臻,你负伤至此,能走到何处?况且燕国已无你容身之处,你回去了,慕容永当如何自处?”
任臻在苍凉月色下缓缓地转头看着他,身上血衣飘飞,所有人都想象不到受如此重伤,他是如何坚持至今的。他伸出残破的右手向前一招,淡淡地道:“什翼圭,过来。”
拓跋圭心中一阵钝痛,这区区三字令他从牙关里泛出酸来——十二年前,长夜未央,他也是这般高高在上地对他伸出手来。仿佛被蛊惑了一般,拓跋圭迈出了步伐,众人都是一拦:“皇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