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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436)

符宏不由地停住了脚步——埋伏周边看不见的人手自然要比看的见的还要多得多,自己单枪匹马,走是铁定走不了的了。符宏在苍凉夜色中孑然独立,忽然苦笑了一声:他符宏落到如今一无所恃的地步,何德何能还要劳师动众!

他精疲力竭似地望回走,大门合上,他把自己再次关进这四方大小的笼子里——天大地大,他竟无处容身无路可逃。

摈退殷切迎上来的侍女,符宏只觉得自己憋屈地都要爆炸了,回到房间他狠狠地把行李包裹往墙上一砸,谁料却冷不防被一只手横下里伸出,捞进怀里。

“谁?!”符宏见鬼似地瞪着这个不知道何时潜入他房里的男人,只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却死活叫不上名来。任臻拍拍包袱上的灰,放在案上,顺手燃起灯烛,很体贴地自报名号:“在下任臻。”

符宏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戒心十足:“不认识…你怎么进来的?”

“方才你过五关斩六将,所有人都堵到前门的时候,在下翻墙爬进来的。”任臻丝毫不觉得自己盯梢一整晚再偷偷摸摸潜入的行为有甚不妥,他执起烛台,照向符宏,第一次近在咫尺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他不认得慕容冲?不认得也对,当年慕容冲宠冠长安的时候符宏才几岁啊?到后来秦燕对峙,拉锯数年,无论战况何等艰辛苦绝,符宏这当朝太子都被苻坚保护地好好的,一次都没上过那修罗战场,与慕容冲更是素未照面;更何况岁月沧桑,烽火历练,慕容冲早已再世为人,形貌气质都早已大异从前。

如今距离前秦亡国已八载有余,当年未及弱冠的小太子正是风华正茂,英俊挺拔,任臻在灯火光晕下有些许的怔忪——遥想苻坚当年鲜衣怒马,挥鞭断流,必也是如此形貌而气度远甚吧。

符宏见这陌生男子巴巴地望着自己,眼底还波光隐现,不觉又是一阵膈应,顺手就去摸随身长剑,却惊觉扑了个空,转头就见任臻不知何时已摘了他的佩剑,出鞘以后他挽了个剑花,惋惜道:“凡铁一块。”比起他贿赂司马元显的碧海凝光剑都大大不如。任臻收剑,抬眼道:“我记得苻氏擅戟,你父使一柄方天戟可堪万人敌。”

符宏的脸色一下子又阴沉了下来,胸腹间一阵钝痛——时至今日,谁还会提起苻氏昔日的荣光!苻坚统一凉州,定都姑臧,可算是东山再起了,他从那一年起就在江州开始默默地等待悄悄地期盼,等他的父皇遣使来建康将他“迎”回去,然而他等了一年又一年,父亲像不记得有自己这个远在江南的儿子一般,再无音讯!

天南地北,相隔千里,谁还记得他曾经是大秦帝国的太子,天王苻坚的继承人?!

“父为九州伯,子为五湖长——父亲那样英雄无匹,我这个不肖字何敢相比!”苻坚双眼微红,咬着牙道。

任臻怎看不出符宏心里对苻坚满是怨怼——父亲是凉州王,儿子却还要孤悬在外寄人篱下。他抓了抓头发,刚说了一句:“苻天王从未觉得你不肖,他还记挂你…”

“父亲若非对我太过失望,也怎会将我弃若敝履,宁可以杨定为婿,继承大统!”符宏忽然低吼一声,“他已然忘了我才是他的嫡长子,忘了我的母后当年如何惨烈地为他殉国!”

是啊,符宏纵使远在江州,也该听说了这几年以来西凉政权的兴亡更替,他当初有多企盼,如今就有多失落。

他怎么跟符宏解释,苻坚今非昔比,已不在意一姓一氏之枯荣兴衰,将江山传予外姓而不予亲子,也不过是希望符宏在江南烟雨中能安乐一世。

子不言父过,符宏颓然坐下,低头埋进自己双手之中,他知道自己失了态,是大逆不道,但他心中的憋屈着实再也忍不下去!

任臻有些不敢看符宏失意黯淡的双眼——若非因他,苻坚只怕也不会如此潇洒地放弃他曾经汲汲一生,至死追求的一切。他咽了咽口水,小心道:“他只是不希望你再置身于腥风血雨的战场,所以才让你留在晋朝,衣食富足安享太平——”

符宏蓦然冷笑:“安享太平?我现在过的日子算什么太平!你以为我为何想要出战立功?因为我这清河县公有名无实,毫无尊严!在那些皇族贵胄眼里,更如同玩物——没有自尊、没有自由,谁都可以上来踩我一脚!”

任臻又被刺了一下,愧疚感慨怜惜种种复杂情感几乎淹没了他,苻坚为他舍弃的何止是半壁江山?还有曾经的父子之情,夫妻之义!他不由地脱口而出道:“我可以助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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