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臻抿嘴一笑:“那王大人打算如何报仇?”
“自然是向我们大王禀报此等丑闻!”
任臻一摆手道:“此等风月之事,若无实据,纵是传扬出去也不过捕风捉影,何况这事还关乎着王、虞两个大户世家,殿下未必喜底下的人借此兴风作浪。”
王国宝一怔,随即想起司马元显当初在石头城里就曾经为此敲打过自己,暗示若只是争一时之气死咬王谢党人,自己不会时时都替他出头。当下不疑有他,忙问其法,任臻这才道:“宫中打醮将即,你既负责此处安全防卫等事,就以西录的名义下诏清场,命所有人提早走避——仓促之下,王澹只能与裴氏女共坐一车避回城中,届时你不拘什么借口,说在观中发现了可疑人等意欲潜逃,追上去挨个搜车,不信搜不出那乔装打扮的娇客妓女——众目睽睽之下,王氏父子不是更无地自容?”
王国宝抚掌称妙:“还是任兄脑子转地块,王恭这人道貌岸然故作清高,就让他儿子给他长长脸面,知道什么才是家门之耻!!”
因任臻出谋划策替他不声不响地出了一大口恶气,王国宝不自觉中已对他称兄道弟起来,二人此后来往密切,更显“亲睦”,此乃后话了。
而任臻则是在心里却暗自冷笑:只怕你终究还是棋差一招——他早已让兀烈暗中守在道观之外的必经之路上,待王澹车驾一出,便借故冲撞,人仰马翻一派混乱之际将二人藏进自己马车里送回王家,当面交予王恭。这一方面是赶在王国宝之前替二人遮掩再三,另一方面则是将这把柄攥进自己手中。最后便是由兀烈出面以探病赔偿之名送上巨款重礼——横竖是他们撞坏了马车,赔偿损失也是天经地义,就算此事外传,横竖也不失王恭的体面。如此挟威示恩之下,王恭不傻,就是再清高自许也只能收受贿赂,忍气吞声站到他们这一边来。
如此事可定王恭倒戈,则他引蛇出洞的计划便已经成功了一半。
而另一半么,就要着落在这王国宝的主人身上了。
注1:东晋时虽已佛学东渐,但按传播途径来看彼时还只是在江北与中原地区大为风行,而江南下游佛教的真正大兴,应该是在南朝正式开始之后替代刘宋的萧梁时代
第120章
然而司马元显绝非善与之辈,刚愎自用,城府森严,可比王国宝难对付的多,任臻为了接近讨好他几乎是打点过他周边上下左右所有人,司马元显虽应承了与他结盟,却只是口头承诺而已,未见真章,任臻倒也沉得住气,此后再聚也不过是歌儿舞女,谈风弄月——说来任臻在这个时代英雄豪杰是见的多了,但唯有司马元显在某种喜好上与他算是“同道中人”,任臻在这方面自诩是开派宗师级的人物,要引起他的兴趣与好感,自非难事。
此刻他二人就并肩齐头地倚在一张雕花镂玉的三扇屏风榻上,听堂前水榭里的乐班在吹箫弄笛,前些时日新得的那剑舞优童正倚在司马元显膝畔为其捶腿。一曲终了,司马元显受用无比似地眯起眼道:“任兄觉得此曲如何?”
任臻抚掌赞道:“好听!就是大点声就好了,离地太远,如隔靴搔痒一般,如何听地真切?”
司马元显闻言哈哈大笑——曲乐之声隔水传来方才清越婉约,是个曲径通幽的意思。这任臻平日花花公子似的无所不精,却是附庸风雅,居然说出如此引人发笑的俗话来。过了片刻,他忽然凝了笑意,蹙眉望向微笑着的任臻:“任兄何意?”
任臻信手一指堂上层层叠叠的丝纱垂幔:“在下是个粗人,不懂此间道理。但在关中亦曾闻胡人演乐,往往大开大合振聋发聩,直达人心。到了江南方只此地听曲须讲究情调,遮遮掩掩曲曲折折隐隐约约,可听者远在十丈之外,又层层隔音削弱之后,听进耳中的还剩多少?”
司马元显垂下眼睑:“你我既是同一立场,任兄不妨直言。”
“若论施政行权,相信朝廷之上无人是殿下的对手,然手无兵权,令不出三吴,又如何与人抗衡?”
人,自然指的是谢玄,东晋朝中唯一敢与司马元显分庭抗礼之人。当年司马元显上台之后原是为富国强兵不得不启用在野的谢玄为三军统帅,然而握有北府军十万之兵的谢都督屡立战功之后已然羽翼渐丰,与江南士族同气连枝互为表里,便隐隐有了与东晋朝廷叫板的实力。司马元显纵使贵为宰辅,实际掌控的兵力只有台城禁军,政令亦难出三吴之地,而外藩如荆州扬州等有驻军之地皆自成一派。就算要打西川谯纵,领军主帅十有八九也是谢玄本人或是麾下的北府将领,而轮不到司马元显去建功立业,那他们一场辛苦又不过是为他人嫁作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