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臻听说此事,便皱眉沉思了半晌,忽对拓跋珪道:“立即派人回长安,密旨叔明,命他放出风声来——说慕容冲也要亲征。”
拓跋珪本在依言磨墨,听到这话,便看了不远处挂着的凉州地图一眼:“您是打算离开姑臧,直接借道关山,抢在吕光之前,亲去前线督战吧?为的是首占固原。”任臻愣了一下,拓跋珪知道他离开姑臧在即不难,猜得出他不回长安而是直接去固原却是难得——他要赶去和吕氏争战果,直接从姑臧出发自关山小道插出绕到固原比东出陇山折回长安再走到固原要快捷的多,而慕容冲的皇帝仪仗自可以从长安大张旗鼓地缓缓出发,还可麻痹旁人——他要抢在吕氏之前攻入姚都。他好整以暇地一挑眉:“你觉得我不放心杨定带兵,所以要去督战?”
拓跋珪摇了摇头:“杨将军是皇上看中的人,自然妥当——即便他有了二心,所带的精兵大部是上将军一手创建的骄骑军,一旦皇上亲临,杨定便指挥不动了。皇上还有甚好不放心的?您非去前线不可,防的不是杨将军,而是吕氏。”任臻听罢,大笑着一拍他的肩膀:“你小子倒越发机灵了,再过数年,倒很可以放你出去独当一面了。”其实打从他下决心用杨定为北征元帅之时就已经定下这一后着,联凉攻姚只是手段,最后的决战必是他御驾亲征——有此军功在手,长安朝中还有哪个亲贵敢暗中不服他?自可兵不血刃地进行集权。当然杨定的为人他是深知的,他与拓跋珪不一样,虽然平日里也堪称对他肝胆相照,但心中有他自己的信仰,他打心眼里,还是将自己当成是苻坚旧臣。如今苻坚又已复位成后凉之主,杨定虽目前尚为燕将,对他也算忠心,但只怕面对凉军有时候看在苻坚面上不得不退让三分。两国相交,寸土必争——苻坚虽已有言在先,但毕竟不在军中,难保吕光不得寸进尺。
拓跋珪将毛笔递过去,低声道:“…我宁可跟着你。”
任臻奇道:“这是拍哪门子的马屁?当初你愿意做我的禁军统领,不就是为了将来能出兵放马统帅三军吗?我愿意成全你,你倒拿起乔来了!”拓跋珪沉默着笑了一下:此一时彼一时,他现在倒还真不急于建功立业,只觉得与他这般朝夕相处潜移默化的日子也挺好。至于个中原因,他不明了,也不愿明了。只是讪笑着低下头,转移了话题:“我是怕,长安与姑臧相隔太远,信使来回一趟费时太久,待上将军在长安调兵遣将完,这边吕光都已兵临城下了。”
这倒是个问题,任臻苦恼死了,要是现在有个手机电话无线电什么的,早不用愁了!拓跋珪想了一想便道:“末将快马单骑,即刻日夜兼程赶回长安?”
任臻想了一瞬,当即点头:“兹事体大,亦不宜迟,也只能是你了。”然后便忙着低头泼墨——他用不惯毛笔,加之与慕容永来往通信都是用的简体字,更是笔走龙蛇,看着像鬼画符一般,连加密都省了——反正天底下,识得这字体的,只有他与慕容永二人。拓跋珪伸长脖子低头看了半天,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字?也不似鲜卑文啊,为何我见所未见?”任臻懒得瞒他,便道:“我与慕容永相约的暗号,操此字迹旁人便不可能假冒。”拓跋珪心中暗羡,嘴里却只问:“那如何同苻天王解释离去之事?”
任臻早想好了对策:“苻坚早就不满你在他的护龙卫中架空摩诃,培植自己的势力,你我做一场戏,你可稍加顶撞,我趁此机会逐你回京便是。”拓跋珪暗中活动之事他一直都是默许的——他与苻坚虽有言在先两国之间永不交兵,但在两国之外,自然是寸土不能让——否则吕光何苦赶着上前线,而苻坚也毫不反对?
拓跋珪点了点头,又似无心似地道:“那您何时动身?又要背人耳目离开姑臧,走陇山小道,介时如何解释,如何脱身?”任臻执笔的手顿了一顿,笔尖上凝结着的墨珠溅落锦帛,晕出一大片污渍,半晌后故作无谓地道:“迟早要走,那时再说罢。只是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事未完。”拓跋珪跟着任臻久了,此刻心领神会:“沮渠蒙逊?”
任臻微一颔首:“不仅是为了报天水之仇——这野猴子心狠手辣又惯会扮猪吃老虎的,将来必非池中之物,不管是为了后凉还是大燕,此人都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