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少年郎却是面面相觑,俱都觉得十分棘手。
牧清寒干咳几声,清清嗓子,眼神飘忽道:“妹妹这个,文采从来就这般好?”
杜文的面皮抽了抽,用力搓一把,连声叹气道:“唉,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不是那等小人,自然愿意看妹妹读书的,可万万想不到,妹妹这想法竟如此惊世骇俗、与众不同!
两人干巴巴的坐了会儿,思绪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却见牧清寒突然笑起来,仿佛想开了一般说道:“说到底,却也没什么不好,那话本虽大胆,可也不是歪理,倒比原先那些话本子更合情合理呢,省的女孩儿家想岔了。既然妹妹自己能这般想,日后必然不会被轻易迷惑,你我也都可放心了,难得她小小年纪竟能如此通透。”
这话说的杜文一愣,再过半晌,他也拍着大腿笑开了。
“你说得很是,竟是我糊涂了!妙极,妙极!”
可不是这个道理怎得!
杜文本就是豁达洒脱之人,对现如今还时不时冒头的《女训》《女戒》十分瞧不上,故而也对那些想当然的话本嗤之以鼻。所以他看了杜瑕的作品后也只是震惊,一时接受不了向来乖巧温柔的妹妹这般巨大的转折罢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现下被牧清寒一语道破,杜文才回过神来,只觉得一切豁然开朗。
是啊!
自己怕什么呢!
说到底长辈、先生千方百计防着儿女、学生看话本杂书,不就是怕受它们的影响,觉得什么才子佳人、无媒苟合是好事,进而导致一干青年男女坏了风气么。现如今妹妹虽也弄了话本子,可根本与那些个套路都是反着来的,说不清的拆台,道不尽的刻薄……
这还有什么可怕的!
想明白之后,杜文就拉着牧清寒兴冲冲地去找杜瑕去了。
刚一见面,牧清寒竟先就朝杜瑕深深一躬,道:“妹妹大才,素日里是我轻慢了,你且担待些。”
杜瑕杜文原没料到他有这出,先是一惊,待看到他眉梢眼角的笑意便又恍然大悟。
杜文擂了他一拳,杜瑕也笑着捶了他一把,有点不好意思:“你也打趣我,倒虎了我一跳。”
牧清寒还没闹完,强忍笑意,一本正经道:“不是打趣,是真心敬佩。”
说完,他自己先就笑了。
三个人笑闹成一团,竟也空前迅速地接受了中间出了个会写另类画风小话本的人的事实。
反正他们妹子打小鬼主意就多,这个又算什么!
牧清寒到底百感交集,忍不住问她怎么突然想起来写这个。
杜瑕歪头一笑,斜眼看他,轻飘飘道:“我就是看不惯,难不成女子一生就只有情情爱爱?”
并非她有什么穿越者的优越感,可对不少封建社会的女子而言,她们的世界实在太小了些!
她们从出生就被局限在小小的四方天地内,从自家,到丈夫的家,看见的听见的都只是那些,到死也走不出去。
多么可怜可悲可叹!
分明外面的世界那样大,外面的天那样蓝、海那样深,山那样高,她们中的绝大多数却从来不知道,因为她们的父亲、丈夫、儿子,便是她们生命中绝无仅有的天、海、山……
杜瑕无意翻天覆地,她知道自己没有那样的勇气和力量与全世界对抗,可看不惯的,还是看不惯。
她是笑着说的,可眼神认真,牧清寒愣了下,直觉脑海中有什么轰然炸裂,振聋发聩。
是了,是了!
便是不能如男子一般出将入相,可女孩儿未必只有情爱!
见牧清寒不知怎的突然开始发呆,兄妹两个都对视一眼,有些茫然。
杜瑕心道,难不成这还是个卫道士?
杜文却直接往牧清寒肩头用力拍了一掌:“这是怎的了?”
牧清寒骤然回神,眨眨眼,竟先朝杜瑕作揖,认真道:“妹妹大才。”
杜瑕慌忙避开,又叉手还礼:“使不得,当不起。”
牧清寒却十分坚持,又道:“当得起。”
听他语气不同以往,竟难得坚决,杜瑕忍不住抬眼去瞧,视线对上的瞬间,整个人都有片刻的恍惚:
他竟是懂我的!
就这么会儿工夫,仿佛过了沧海桑田,一旁的杜文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可又说不出,好似自己浑然插不进去似的。
后头三人又吃了一盏茶,说些零七碎八的话搅合,空气渐渐恢复平常。
杜瑕又说起想找地方刊刻,牧清寒毕竟出身经商家族,对这些事情敏感些,便道:“现如今印坊大多是活字印刷,单纯文字倒也成本有限,只是妹妹这话本颇多图画,每一张都需得独立刻板;再者单色是一个价,套色又是一个价,不知妹妹是如何打算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