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被灌入的一点点水如同救命良药一样,才往马华嘴巴里头倒进去,就被他拼命地喝到了嘴巴里,可是不断上下动弹着、吞咽口水的喉结能让人看出此时他有多口渴,但是当下也已经半点多余的水都没有了。
不过能喝水就好。
“他好些了吗?”向东轻声地问道,担心得厉害,他几乎没能睡下去,听着下头气若悬丝一般的呼吸声,让他几乎也跟着不能呼吸过来。
曾年轻轻地把手搭在了马华的头上,深深地叹了口气,放松里还带着些沉重:“退烧了,只是现在还没醒过来,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都和他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得罪教官,现在林盛下了死命令不许他上医务室,万一出点什么事要怎么办?”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想象着马华前头究竟遭遇了什么就有些畏惧。
曾年和马华都是向东在307宿舍里的舍友,其中曾年是早就住在这宿舍里的老前辈,马华是在向东住进这几天后才刚来的,这也是向东在里头真正有交心的唯二两个朋友,谁让在这西山学院里,教师、教官们甚至不让学员们互通有无,生怕他们共同研究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对策。
在向东刚进入307时,还晕晕沉沉的时候便是受了曾年的照顾,曾年是他在这里见过的第一个认命的人,所以教官便把他们这种新人交给老人来带,这样才能让他们更快的识趣、知错。
马华比向东刚进来时还要惨点,他上周才入学,到现在已经受了两三场的大教育了。
马华和向东不同,他的入学是被父母喊教官们“押送”过来的,他的父母并没有来这所学校实地考察过,只是因为觉得他必须得来这好好地接受改造一番,便向学校这里交了学费,并出了往返的路费,让几个人高马大的教官去他家乡里把他押过来。
曾年告诉向东,像马华这样的,在西山学院里待遇绝对不会好,因为父母的决心,他们往往更意味着没有人管,像是向东这样,妈妈那头担心得不得了的,教官们是不太会下狠手,起码不会在能看到的地方,就怕被父母看到,可马华这样的,就可以尽量教育,只要在学校开放的参观日前大体痊愈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像是他这样的,来这都要脱下起码一层皮。
他们的父母对改造他们的决心异常坚定,大多甚至还和学校签订了的“生死状”,这生死状中包括了学校里最大的管教,学员们管这叫“傻子教育”,只有变傻了,不会疼、不会哭、不会难受,才能从那间管教室里头熬出来,里头可怕的景象,听说进去过的学员一个都不肯再讲,只要回忆起就已经冷汗涔涔、脸色发白了。
曾年说,从前睡在那张空床上的,他的另外个舍友就是这么离开学院的,听说那人接受了一次傻子教育以后,哪怕教官拿戒尺狠狠地抽打都不会叫疼一声,似乎精神出了些什么问题,最后要家里拉走了,学校赔了一个,这也是学生中的暗话,一个的意思是一个孩子一学期的学费,也就是四万,就算死了,也最多赔个两个。
一条命,抵两个,这也是学生们互相之间劝着彼此撑下去的唯一力量,毕竟死了也就是送去烧了一了百了,给家里赚些外快,所以他们要活下去,活到出去的那一天,不能这么就没了。
曾年最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要守规矩。”只有守规矩的人才能出去,至于规矩是什么?从来都没有定论,只要教官要他们做的,就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并没有固定的要求,只要听话、认命就好。
头回听到认命的时候,向东有些不明白,可后来他看着身边的学员们脸上麻木的神情,一点点地理解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很快就表现得挺好,在教官们面前听话,被打了就咬牙扛下来,打完了要说谢谢教官管教,和家里打电话要感恩学校、感恩教官……明明时间才过了两周,他都觉得自己要被这里头吞噬了。
而马华就是他认识的,最不认命的人。
在马华被送进307宿舍的时候,可要比当初向东进来的时候还要惨得多,曾年说,这也是算他见过刚进来遭罪最多的了,他被教官们用被单裹着,丢到了床上,活像是丢一具尸体,躺在那的他浑身发着冷汗、还要时不时地抽搐两下、嘴唇那时已经是毫无血色,面白如纸,若不是尚且偶尔会动作的身体和微弱起伏的呼吸,单看身体和尸体并无二异。
曾年很有经验,他翻看着马华身上的伤口,一边倒吸冷气一边说着:“他太不守规矩了。”在这不守规矩的代价,要比在外头严重得太多太多,超乎人们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