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中说中了老汉的心事,他忍不住又流出泪来:“说的是啊,做父母的都盼望着自己的孩子过得好,环儿这孩子实在可怜。她娘生下她没多久就过世了,是我既当爹又当娘把她拉扯大的,她跟着我从小吃了不少苦,我给村子上的人修房子过活,哪能赚得了多少钱,时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好在环儿懂事,她从不在我面前诉苦,宁愿自己忍饥受饿,跑到山上挖野菜吃,也不肯给我找麻烦。”
“我们父女受了十几年的苦,从没做过什么坏事,天可怜见,这样的苦日子终于到了头。村里有个聪明能干的小伙子,他看上了我家环儿,两个孩子一来二去彼此情投意合。不瞒你说,他才是我的女婿,他们成亲后,日子虽说不算富裕,却也比从前好了很多,我女婿每天上山打猎,他打猎很在行,是我们村子上最厉害的。可谁知道,谁能想到……”
老汉说着眼眶泛红:“谁能想到老天爷这么狠心,我女婿那天上山,跟村子里的人一起,要去逮那头豹子,原本去了那么多人,不会出事才对。可那豹子受伤之后,就像发了疯一样,只认准了拔剑射它的我女婿,追着他跑进了山里。等其他人追去的时候,豹子死了,我,我的女婿也死了……”
师中惋惜不已:“难怪你总是说,环儿他们母子不能有任何闪失,环儿肚子里的孩子是你女婿最后的希望了。”
“是啊,那个孩子一定得好好养大,以慰我女婿在天之灵。”老汉走进另一间小屋,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块牌位,“你看,这才是我女婿,他是上山打猎死的,死了四五个月了。那时候我女儿只知道哭,还曾一度寻死,后来知道自己怀了孩子,才勉强支撑着活下来。但我知道,她思念亡夫,却也渴望被人关怀,渴望有人照顾他们母子。所以说,环儿不是故意要任性,也不是故意要跟你家小姐过不去,你们能不能原谅她?”
看着老汉哀求的眼神,师中连忙点头:“当然,这本来就不怪她的,我们怎么可能为难她呢!老人家,你不要多想,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嗯,是啊,要不是你们来,我还不知道他已经有了爱人。他娘对我们说,他的脑子摔伤了,他原先的妻子也不在了,为免他伤心,要我家环儿声称自己就是他的妻子,还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认作孙儿。”老汉无可奈何地叹道,“其实我也觉得这事太荒谬,可是环儿见到他,就认准了他一样,当即就答应了。我知道她心里孤苦,就算明知道此事不妥,也不好阻止。心想着要是有个人能照顾他们母子,就算名义上是孩子的父亲,我的女婿应该也能放心。”
“没过多久,我就被官兵抓走了,我以为自己再也不能活着回来,心里庆幸环儿身边还有人照顾。但是我又被救回来了,这一路上我就在想,他如今是我的恩人,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他。可是,我哪知道你家小姐就是来找他的,而且他们曾经还是一对,我不知道他的母亲为什么说你家小姐已不在了,但我想他要是有一天全想起来了,铁定是要怪我们的。以前不晓得他有女人还好说,现在知道了就不能装作不知道,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他实情,而不是一味隐瞒,继续骗他。”
老汉深吸口气,道:“我想他受过那么重的伤,伤了脑子想不起从前的事已经够可怜了,如果连他的母亲,他身边亲近的人都要骗他,那他岂不是更可怜。我和环儿受过他的恩惠,我们不能只想着自己,我们不能落他埋怨。刚才你也看到了。环儿现在迷了心智,甚至要拿我女婿的孩子绑住他,这么做太不应该,环儿太糊涂了,这孩子始终是我女婿的,不是他的,她忘不掉的也只不过是我女婿罢了,不该抓住救命稻草不放手。”
师中也叹道:“她至今还不能接受那场意外,她原本盼着和夫君幸福一生,未曾想最终却要天人相隔。于是她始终不肯面对现实,将自己的爱转移到别人身上,以为这样就能延续幸福,其实不然,是梦就有清醒的一天。”
听到声声哭泣,老汉和师中不约而同看向躺在床榻上的环儿,不知何时她已经醒了,还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环儿,你醒了吗?”老汉扶着女儿坐起来,心痛道,“孩子,爹没有要夺走你的幸福,只是不忍心看你自己骗自己啊!”
环儿咬着唇,看向老泪纵横的父亲,哽咽道:“爹,我知道的,你一直盼着我过得好,你怎么会舍得让我难过。是女儿不懂事,让你伤心了。”
“不,不,环儿,你是天底下最懂事的孩子,是爹没本事,不能让你过好日子。”老汉自责道,“从小就让你跟我一起吃苦,如今还是没能力保护你,都怪爹没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