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我本不想把你卷进来的,这水太脏,任谁都不会干净。”
苏致雅一边说着话,一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因为常年执笔的关系,所以苏致雅的骨节指腹处有厚茧,白皙修长,读书习字的手上原本应沾着墨香,此刻却覆着一层血腥气,怎么洗,都洗不掉。
“阿阮,你现在抽不得身了。”低叹似得吐出这句话,苏致雅的脸上显出几分悔意,“是我自作主张,害了你。”
“不。”苏阮轻启粉唇,语气低缓道:“大哥是在救苏府,我自己的事,自己可以做主。”
苏致雅一介儒生,与陆朝宗和厉蕴贺那等奸猾之人打交道,本就吃亏,再加上经验不足,做事难免有纰漏。
也怪自己一开始心思直来直去的,对那陆朝宗的殷勤太过明显,惹得大哥误会。
伸手揉住额角,苏阮只一想到自个儿头开始对那陆朝宗的殷勤劲,就免不住的有些羞恼。
那会子自己的脑子大概是被浆糊给糊住了,才会想出这笨法子来讨好那人,弄得现下自个儿脱不开身,就跟那被困在金丝笼雀里头的鸟儿似得,时不时还要被那兴起的人逗弄一番。
“阿阮,那日乞巧宴后,我瞧你一直心神不宁的,可是那陆朝宗对你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事。”苏阮掩饰性的侧了侧身,不欲多言。
瞧见苏阮这副模样,苏致雅继续道:“我知晓那日躲在围屏后的人是你。”
“大哥知道?”苏阮抬眸,惊诧的看向苏致雅。
“不仅是我知道,此事怕是很快就会传开。”话罢,苏致雅皱眉,“那日武国侯府郑家前来苏府提亲,咱们用苏惠蓁搪塞了过去,这次摄政王不知为何又将你推上了风口浪尖。”
陆朝宗在宋陵城内树敌良多,如果苏阮真与他搭上了一丁点关系,怕是晚间吃个茶,都能被不知不觉的噎死。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苏致雅和陆朝宗要将那苏惠蓁推出来当挡箭牌的原因。
“阿阮,你也大了,有些事大哥不好多言,你自己把握,如若真的解决不了,再来寻大哥,大哥永远是你大哥。”
“嗯。”苏阮双眸微红的冲着苏致雅点了点头道:“大哥,父亲去了江南数日,为何还不回来?”
苏钦顺是个清官,但却也是个迂腐的人,不过正因为他迂腐,所以他不为强权所迫,一心为民。
对于苏钦顺,苏阮说不上感情多深厚,即便他一直看不顺眼她,但真正说起来却还是费着心思管束苏阮的。
人心容易被蒙蔽,苏钦顺的心思一直在朝廷之上,在百姓身上,所以他偏听偏信苏惠蓁的话,对苏阮尤其苛刻。
苏阮心中有怨也有恨,但她心思简单,斗不过那会计较的苏惠蓁,其实说到底,二房的那群人之所以如此,只因为心中有寄人篱下的苦,所以才会变着法子的往上钻。
俗语言,可恨之人,必有可悯之处。
苏阮怜悯二房的老爷死后,他们无人撑腰,备受欺凌诟病之苦,但却不敢苟同其将这气撒在自个儿的头上,苏惠蓁的那些小手段便罢了,反正无伤大雅,日后定是要讨回来的,但是那苏致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的。
脾性秉性这种东西,一旦烂了,哪里那么容易就能好,就算是浪子回头,先前做过的那些错事就能一笑泯恩仇了吗?
苏阮自觉自个儿还没有那么大气的肚量。
“父亲的脾性阿阮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把那水患彻底治好,他是不会回来的。”
在苏钦顺眼中,没有家国天下,只有国天下。
苏阮垂眸,捏着手里的绣帕不语。
小间前的白布帘子被掀开,一女婢毕恭毕敬的站在那处与里头的苏致雅道:“宜春郡主请苏大公子过去一叙。”
苏阮知晓这宜春郡主找苏致雅是为何事,所以她当下就将目光看向了苏致雅。
苏致雅朝着那女婢微微颔首,然后从绣墩上起身道:“阿阮,今晚我怕是不会回府了,我让兴文送你回去。”
“嗯,大哥放心去吧。”苏阮点头。
苏致雅跟在那女婢去了,苏阮愣愣的坐在绣墩上发了片刻的呆,然后才提着裙裾起身往外头看了一眼。
前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苏阮甚至还瞧见了那武国侯府郑家的侯夫人。
那侯夫人的身旁站着一弱冠男子,穿茶白宽袍,手持折扇,缓步走动之时后裾宽袖左晃右摆的很是随意,与这严整哀痛的陈郡王府十分不符。
看着那男人的茶白宽袍,苏阮突然想起今日那陆朝宗穿的也是这样款式的茶白衣料,但比起这人,却简直犹如云泥。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但苏阮觉得,就凭借陆朝宗那通身的气势,就算是给他套上个麻袋子,他一瞪眼也准能把人吓得屁滚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