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夫抓着手里的药箱,面色有些难看。
“朱大夫, 你也不必为难, 我只想知道四妹妹如此,已然多久了。”
朱大夫犹豫的看了苏阮一眼, 然后叹出一口气,背着药箱往一旁的粉垣洞窗处走了走道:“二姐儿过来, 我与你说。”
苏阮让平梅站在原处看着人, 便跟朱大夫走到了那粉垣洞窗处。
洞窗外种着一棵绿盛芭蕉, 枝叶繁茂,隐有细碎日光穿过宽大叶脉,自那处涌入粉垣回廊。
“我也是去年才知晓此事的, 四姐儿平日里瞧着没甚事,不过就是话少些, 也无甚大碍,直至大夫人看到她在花园子里头掏那瓣花粉蝶往嘴里头塞,这才觉出不对劲寻我去看。”
“可我瞧四妹妹背书背的极好。”便是那些曲曲折折, 极为生疏的句子都能一字不漏的背下来。
“所谓物极必反,四姐儿记性好,是聪慧过人,但换句话说, 四姐儿也就聪慧在此一处了,二姐儿您瞧,这聪慧劲都用到一处了,那平日里做事不就难免驽钝了嘛。”
朱大夫说的话很含蓄,但意思却很明白,苏惠德是个痴儿,但这痴儿不知为何却记性极好。
“你是说,四妹妹她……日后是好不了的?”苏阮沉默片刻后得出这一结论。
“娘胎里头带出来的病,好不了。”朱大夫摇头道。
苏阮沉闷下来,她捏着手里的绣帕,心口处隐隐有些不舒服。
“二姐儿,我先去了。”朱大夫见苏阮不说话,便试探性的开了口。
“嗯,劳烦朱大夫了。”苏阮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朱大夫。
朱大夫虽只三十出头,但医术却是很不错,不然也不会被养在苏府,专职给内宅里头的姑娘夫人看病。
“此事,希望朱大夫不要声张。”
“二姐儿放心,我不是那等嘴碎之人。”话罢,朱大夫便背着药箱走远了,平梅兜着一腰裙的菱角壳站到苏阮身旁。
“咱们去大姐那处坐坐。”苏阮侧眸看了一眼天色,声音细缓道:“把菱角壳扔那芭蕉树下头吧。”
“哎。”平梅应了一声,将菱角壳扔到芭蕉树下头,还用脚踩瓷实了。
苏惠苒的院子就在姚玉园旁边,苏阮绕了小路,从姚玉园的小门走了过去。
相较于姚玉园,苏惠苒的苒香阁便小上一些,院内种着夏木梨花,入目有两三间屋舍,看着空寂寂的没有人气。
“二姐儿,这院子里头怎么没人呢?”平梅跟在苏阮身后奇怪道。
苏阮摇了摇头道:“许久未来了,我也不知。”
话罢,苏阮提着裙裾走到主屋门前,小心翼翼的伸手推开了那扇半掩着的主屋大门。
主屋内有三间正房,绮窗皆未开,看着昏暗暗的透着股阴气。
“大姐?”苏阮探头,朝着主屋内走了一步。
主屋内无人应答,但却窸窸窣窣的传来一阵轻微的抽泣声。
“二姐儿。”听着那幽幽渺渺的哭声,平梅有些害怕的往苏阮身后缩了缩。
苏阮也有些害怕,但想着这青天白日的能有什么事,便大着胆子把主屋大门给尽数推开了,然后又让平梅去将那挂在月洞窗上的细薄纱给撩了起来。
日头透进来,昏暗的主屋内瞬时大亮,驱散了那股阴霾暗意,苏阮吐出一口气,牵着平梅的手往内室里去。
宽大的架子床上,鸳鸯色的细薄被褥拱起,那呜呜咽咽的哭声就是从里头传出来的。
苏阮低头看了一眼那摆在架子床边的一双绣鞋,让平梅搬了一张绣墩过来坐在了架子床旁。
“大姐?”苏阮伸手,试探性的拍了拍那团被褥。
被褥一抖,更加用力的裹紧了自己。
苏阮轻叹出一口气,让平梅去外头候着,然后起身替苏惠苒端了一碗茶水道:“大姐,起来吃口茶吧。”
被褥窸窸窣窣的动了半日,从里头伸出一只胳膊来。
苏阮将那碗茶放到苏惠苒的手上,就看她裹在被褥里吃茶,至始至终也不愿露脸。
拢着罗袖坐在绣墩上,苏阮看了一眼那被哭的湿漉漉的软枕,上头清晰的印出一张略微歪曲的人脸,一双眼,一只鼻,一张嘴,在青白色的软枕面上一眼了然。
“大姐,你这是怎么了?”苏阮犹豫片刻,终于是缓慢开了口。
苏惠苒抱着吃空的茶碗不说话,难堪的裹在被褥里搭拢着脑袋。
内室里沉静片刻,苏惠苒背着身子从被褥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苏阮。
苏阮伸手接过苏惠苒手里的东西,眸色轻动。
这把桃木梳苏阮是见过的,就是衍圣公托孔君平替苏惠苒带过来的那把。
“你瞧上头的字。”哭的久了,苏惠苒的嗓子有些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