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看到梁大将军,即便对方是长辈,可多年的习惯根深蒂固,他依然毫无顾忌。
重令博朝着车夫喊道:“走罢走罢。他要跪就跪着。”又忍不住大声嘀咕:“真是的,好好的坐着车,非要来个拦路的。路这么宽,你非要跪着,我们绕过去就是。真要这样了还非撞上来不可,即便伤到了那也是自找的,就算告到官府去,也和我们无关。”
他耐性不足,看梁大将军还是不动,就朝郦南溪招呼:“六奶奶,上车上车。管他作甚。”
眼看着事情朝着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了,眼看着郦南溪果真朝着车子转身准备上去了,梁大将军终是开始紧张起来。
他心知这个姑娘是极有主意的。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大女儿常常会被这姑娘气得七窍生烟却无可奈何。
梁大将军赶忙起身去喊:“六奶奶请留步。”
郦南溪不曾搭理他,脚步不停。
梁大将军又气又急,想到不见踪影的大女儿,想到神志愈发不情形的妻子,他鼻子发酸眼睛亦是开始湿润,“六奶奶,求你看在我待川哥儿不薄的份上,帮一帮忙罢!”
听他提到了重廷川,且听他声音里带着哽咽,郦南溪终是停下了脚步。
她静静的看着梁大将军,片刻后朝他微一点头,“大将军与我来。”语毕当先朝着旁边一处无人的角落行去。
重令博担心她,高喊道:“六奶奶!你等等我,我陪着你。”说着就要下车。
郦南溪笑道:“我无妨。”朝重廷帆看了眼,“博哥儿若是得闲的话,不妨帮我看看五爷如何了。”
重廷帆刚才撞到车壁的时候那一下好像很重,到现在依然不时的扭动下肩膀,似是在缓解背上的痛楚。
重令博应了一声就下了车,往重廷帆那里跑。
于姨娘探身出来问重廷帆怎么样了,重廷帆笑着让她不必担忧,说没事。
吴氏听闻郦南溪的吩咐后也有些担心,虽然重廷帆对于姨娘讲的是没事,她依然喊了重令博让他把重廷帆带到了她的车子旁,细细看他身上的伤。
郦南溪去到街角后静等着。不多时,梁大将军走了过来。
待到两个人的距离足够近了,郦南溪不等梁大将军再次将那些事儿说出口,当先说道:“大将军想不想梁太太能一直陪着您?”
这话来的突然且莫名其妙,梁大将军怔了下后瓮声瓮气的道:“那是自然!我们夫妻几十载,我在家时候不多,好不容易团聚了,自然想一直一起。”
“既然如此,那这事儿就作罢吧。”郦南溪道:“倘若她真的清醒了,事情怕是就没那么容易了。”
“你这是何意!”梁大将军怒了,高声道:“六奶奶莫不是不想让她好么?”
“是您不希望她好。不是我。”郦南溪声音虽低,却一字字的清晰说道:“我问过您了,想不想她一直陪着您。您说想。那么,就这样罢。”
梁大将军大怒还欲再言,却在话将出口的时候看到了郦南溪眼中的坚定和不容置疑。这让他的动作忽地止住,忍不住去细细思量。
毕竟是领兵作战征战沙场之人,心中自然有万般的思量。虽然有时候被一部分的事情蒙蔽了双眼,但是仔细考虑后不难发现一些隐匿的细节。
梁大将军突然意识到郦南溪是在说什么。
梁太太神志不清,所以能够好好的待在梁家陪着他。
倘若梁太太真的清醒了,很可能就无法陪着他了。极大的可能是,她根本不能待在梁家了。
将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前后思量了下,梁大将军的怒气渐停,脊背猛地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将刚才的情形仔细琢磨了一番,指了自己当时拦住的马车问郦南溪:“那是谁?”
郦南溪道:“月姐儿,立哥儿,还有于姨娘。”
“你们是进宫去了?”
“对。”
梁大将军将于姨娘进宫一事仔细斟酌了下,又想起了梁家的忽然牢狱之灾,还有梁太太前些日子的行事……
当初皇上说的是,他的妻子和女儿犯了极大的错误,使得皇上和阿瑶未能相见,自此咫尺天涯再不能回到从前。
那么她们到底是做了什么?阿瑶又是谁?
梁大将军越想越是心惊。
若他没有记错的话,于姨娘当年是妻子带回来的,且口音不是京城人。
当初皇上让他妻子端了东西给重老太太,可是回来不久后,妻子就开始神志不清。究竟她是因为爱女不见了所以成了这样,还是说,她这个样子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毕竟皇上答应的只是留“一条命”,并没说其他。
沉默半晌后,梁大将军脸色渐渐变得灰败,摇头叹息了声,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