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纵连使眼色,卢平性子发了只作不见,大声道:“回殿下,本来标下等要走大路,中书大人偏要抄小路,一路上多是泽地,夏秋之交,本来易染疫气。”
李越仰了仰头:“这么说,全是周中书的不是?”
卢平张嘴要说话,李纵连忙踩了他一脚,道:“殿下,此事标下等自然有罪,但若中书大人肯听标下等的主意,只怕也不至如此。”
李越不置可否,转头看了田七一眼:“你到了那里,没有追寻一下粮车的下落?”
田七正襟危坐,道:“回殿下,属下到时他们离开已久,属下急着救人,就没有去找。”
“你怎么知道他们离开已久,又是周中书说的?”
田七看了一直不曾说话的那个兵士一眼:“是胡岩说的。周中书倒地时摔得闭过气去,也说不清他们是何时走的。”
李越的目光移到胡岩脸上:“是你护着周中书的?”
胡岩恭敬地欠了欠身:“是。标下想周中书文弱书生,怕他被暴民伤了。”
李越回眼一扫李卢二人:“周中书是粮队之首,竟让他伤成这样,你们都做什么去了?”
卢平一脸的不服气,李纵用力在他脚上碾压,他才把话吞回了肚子里,忿忿转过头去,李纵低头道:“标下等当时只想保住粮车,所以疏忽了,请殿下责罚。”
李越冷冷道:“那些人是何时离开的?往哪个方向去了?”
李纵怔了怔,低声道:“标下当时昏了过去,没有看到。”卢平也摇了摇头。李越转过头来看着胡岩,微微一笑道:“看来只有你知道了,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胡岩想了想,道:“标下当时也有些不大清醒,大约记得是往西去了。”
李越一挑眉:“往西?这么说当真是西定饥民?”
胡岩恭敬地道:“标下也不敢说,他们彼此间只是呼喝却极少说话,听不出是什么口音。”
卢平恨恨道:“定是西定饥民无疑!云州守竟然让他们进了关内,也不知是干什么吃的!”
田七眉头一皱,正想说话,门外忽有人道:“那些人绝非西定饥民!”正是周凤城的声音,扶着门框站在那里,面色更是苍白。
李越微微一笑:“周中书怎么没在房里休息?”
周凤城向前跨了一步,忽然双膝一屈跪倒在地:“殿下,此次赈粮被劫,全是凤城一人之过,凤城甘受责罚。但那些人绝非西定饥民,请殿下明鉴,切勿迁怒于人。”
卢平忍不住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低声道:“难怪有人说他是西定人,这么替西定说话。”
胡岩连忙也跪了下来,道:“殿下,周中书是文人,又心急赈灾的事——粮车被劫,是标下等职责所在,无可推卸,不能只怪周中书。”他这么一说,李纵跟卢平也只好跪下,卢平心不甘情不愿,扭着头鼻子里直喷气。
李越将身一仰,道:“周中书,你怎么知道不是西定饥民?”
周凤城脸色愈发苍白,道:“殿下,那些人虽然极少说话,但呼喝之间语音并非西定语音,请殿下明鉴。”
李越笑笑:“周中书对西定语音倒很有研究。”
周凤城道:“凤城本是西定人,自然听得出。”
李越眉梢微微一扬:“周中书果然是西定人?”
周凤城微微咬牙:“凤城的确是西定人,但并非因此偏袒西定。”
李越目光轮流在四人面上扫视,片刻笑了笑:“都下去吧。周中书身上还有伤,田七,送周中书回房。”
周凤城急得上前一步:“殿下—”
李越不容他多说:“田七—”田七立刻踏上一步挡住了周凤城:“周中书,请—”
周凤城还想说话,田七已经半架半扶地将他弄了出去,李纵三人也退了下去。李越眯起眼睛,扫了窗口一眼:“想听就进来,不用那么遮遮掩掩的。”
窗口迟疑片刻,脚步声响起,转到门前,柳子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嘴唇微微动了动,欲言又止。李越微微叹了口气,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吧,有什么话就直说。”
柳子丹没有坐下,只看着他:“你,你相信劫粮车的是西定饥民?”
李越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
柳子丹看他脸上笑容,稍稍有些放心,道:“那,你的意思是—”
李越凝神听了听屋外并无他人,伸手把柳子丹拉着坐了下来:“田七描述了粮车被劫处的地形,正是最适合动手的地方,若是一群饥民,只怕难有如此眼光。再者我们经过云州时,城中才有多少饥民?而且个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仓促之间三百余人到哪里去弄到这么多的锄头铡刀?难道他们知道粮车要经过,早做了准备?何况押车这五百人都是军中精锐,又怎会同时染上时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