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景深一家子离开之后,大约半个时辰,才有一道伛偻人影,也自山路上出现。
这人渐渐地来至林沉舟的墓碑之前,垂眸看了半晌,便把腰间悬着的一壶酒摘下,慢慢地洒在地上。
酒水倾落,最后一滴随风无声而落之时,这人忽然眉睫一动,竟慢慢地转过头往后看过来。
却见身后,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人,负手站在彼处,长风吹拂,他银灰色的袍袖随风动荡,但人却如金山玉树,嵯峨皎然,沉静伫立。
小唐凝视着面前之人,挑唇道:“招财叔,想不到是这般凑巧,你也来拜祭我恩师?”
这前来洒酒之人,面容似有些枯瘦,鹤发鸡皮,一身黑色下仆装束,银发上戴着一顶黑色的软帽,自然正是招财。
招财见小唐忽然出现,却并不如何诧异,只一点头,便要默默低头离开似的。
小唐道:“请留步。”
招财止步,却不看他,但小唐知道,只怕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离不开他的掌握。招财便道:“唐侍郎有何指教?”声音也是沙哑苍老。
小唐微微一笑,道:“我竟不知,你跟我恩师有何交情,竟在他忌日来拜……”
招财眼神变化,待要说,小唐却抢在先机,又道:“你也不必说是我岳父派你来的,只因就算是我岳父……也不知道我恩师他最喜欢的就是桑落酒。”
招财张了张口,终究无声,只是嘴角略透出几分冷峭之意。
小唐看一眼地上未干的酒渍,仍泰然自若,温声说道:“当着真人,不说暗话。那日在应公府内,你既然肯对我动手,就说明你不想在我跟前儿隐藏自个儿的身份了,如今又何必缩头缩脑?你究竟所图是什么,索性说个明白如何?”
招财道:“唐侍郎在说什么,我并不懂。”
小唐道:“肃王作乱那日,在宫中有人把怀真掳走,放在永福宫内,此事,是不是你所为?”
招财并不回答,小唐嘴角虽然带笑,眼中却透出几分冷意来,道:“倘若不是我窥得机密,早一步把怀真带了出来……若是给别的人发现她在永福宫,后果如何,你大概也都料到了?”
此事小唐曾深思过,怀真在永福宫,除了他之外,无人知晓,倘若不是他灵机一动,就算是翻遍整个皇宫,也找不到人,毕竟永福宫乃是禁地……若此事被人知道,成帝也知晓了,后果究竟如何……连小唐也推测不出,到底是一步登天,亦或者一步地狱。
招财听到这里,竟微微地冷笑了笑。
小唐涵养再好,此刻也有些动怒,便道:“你把怀真从那刀光剑影中救出,可见是好意,但你把她扔在那禁宫之中,却有几分居心叵测……你到底,有何企图?”
招财道:“唐侍郎今日同老奴说这许多没头脑的话,老奴很是不解,只是府中尚且有事,便不奉陪了。”说话间,竟又欲走。
小唐哪里肯让他走,脚下一动,闪身到了跟前儿,微笑道:“留步。”
招财见他抬手抓了过来,目光如电,手臂一翻,在小唐的臂上一格。
小唐只觉得一股暗力自两人相撞处传来,果然十分浑厚。小唐仍是笑着,道:“招财叔有此功力,当个奴仆,真真儿是屈才了……”
招财闪身后退,道:“唐侍郎这般的身手,当个礼部侍郎,更是屈才。”
两个人一说一答,手底却已经过了数招,小唐一心想擒下招财,便步步紧逼,怎奈这人身形竟似鬼魅一般,每每在间不容发之时竟给他躲了开去。
小唐心中暗惊,便又笑说道:“我若不在礼部,也自是在朝堂之上,招财叔这般……屈居人下岂非可惜?”
招财见他寸步不让,自也不敢怠慢,见招拆招,腾挪闪避,手底下更如暴风骤雨一般,闻听此言,便冷笑道:“照你看,我该在何处才不算屈居?”
小唐道:“倒是担任执金御的副统领为佳!”
招财微微一震,手底下反应便有些慢了。不料小唐要的便是此刻,顿时疾风雷霆似的一掌劈出,正中招财的胸前。
招财吃痛,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小唐得势便更加不饶人,闪身上前,便要拿下……谁知还未近身的当儿,见招财抬头一刻,露出中衣领口底下的一寸肌肤……颜色竟跟脸上的肤色大不相同!
小唐虽惊而手底不停,依旧欺身上前。招财还欲反击,却被他一把握住肩头,五指如铁,似乎要勾入肩胛骨里去,顿时疼得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