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众人复又鸦雀无声,成帝又对熙王道:“永慕,你且起身罢。”
熙王垂头道:“儿臣遵命。”这才复站起身来。
正在此刻,外头小太监道:“张烨进见。”众臣听了,纷纷转头看去,却见从殿外走进一道身影来,却果然生得磊落大方,是个清俊温和的相貌。
虽然被许多人的目光注视着,张烨却仍然目不斜视,淡淡漠漠地走上前来,也不说话,也不行礼,只是站着罢了。
群臣见了,一半的人便微微蹙眉,却听熙王小声提醒道:“张烨,快向皇上见礼。”
张烨转头看他,盯了片刻,才复转过头去,朝上拱手行礼,道:“草民见过皇上。”群臣听了这淡漠声音,又是起了一阵低低地噪然之声。
成帝略叹了口气,道:“不必多礼了。方才朕跟众位大臣说起你……各位也对你的身世有些半信半疑……朕知道你心里不好过,然而此事毕竟关系皇家血脉,不可大意疏忽,何况你既然唤太子跟太子妃一声父母,就该知道他们跟你骨血相关,毕竟也是希望你认祖归宗,他们才好名正言顺地做你的爹娘。”
张烨冷笑了会儿,道:“我只需要知道我曾有过爹娘就是了,如今他们都不在了,要如何才能名正言顺?认祖归宗于我来说又有何意义?”
群臣大躁,熙王走到跟前儿,轻轻拉了他一把,低声道:“你若是认祖归宗了,我便是你的叔叔,你在这世间,就不再是无依无靠的……不要赌气了,烨儿,快些好生跟皇上好好儿地说……”
张烨看了熙王一会儿,复低下头去,沉默不语,过了良久,才道:“我起初也是不信的,只是父亲临死,说我的胸口,是有一个火焰纹胎记的,还说此事,皇帝是知道的。”
张烨说着,就把衣裳解开,熙王忙一看,果然见胸口处,有一抹红色的三道焰纹。
成帝早也看得分明,心中震动:当初太子妃生了皇太孙后,很快被人偷走,后来那人把死了的孩子送回来……他们也曾疑心过,因细细查看了一番,却见那婴孩的伤处偏巧正在胸前,当时自然也不能确信是那贼人故意如此……
如今见张烨胸口也有这胎记,成帝叹了声,心中震动。道:“你可给太子看过了?”
张烨把衣裳拉起,道:“他看过了,又笑又哭了几声……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然而他到底伤重,竟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只在临死之时,送了我这个。”
张烨说着,垂头将眼中的泪甩去,在袖子里摸了摸,掏出一块儿玉佩来,默然道:“说是把这个给皇帝看,皇帝就明白。”
熙王忙亲自接了过去,转身双手呈给成帝,成帝拿在手中,垂眸端详了会儿,喃喃道:“这是在太子小的时候,朕亲自给他系在颈间的,他从小到大从未离身过,这玉佩乃是天然而生,并未经过雕琢,倘若透光看,会有一个’龙’纹,乃是朕对他的期许之意。”
成帝叹息了声,略停了停,道:“此事除了朕,皇后,跟太子……无人知道,纵然造假,也是不能的。”
说到这里,成帝又看向张烨:“如今他既然把此物给了你……只怕也是……想用此物来证明你的身份。”
张烨听了这两句,早又忍不住,只死死地低着头,泪落更急。
成帝把玉佩给了熙王,道:“传给众位爱卿看一看罢。”
熙王领命,接了过去,对着光影看了一眼,果然见那玉佩当中,一道龙纹,若隐若现,当下递给了旁边的镇国大将军,大将军看了会儿,默默点头,又传给小唐……如此,众人纷纷看罢,一时都无言语。
却听得吏部尚书道:“皇上,虽然皇太孙身份可证,然而立储之事,还是不能仓促而为的。”
群臣赞同,熙王意欲开口,却又拧眉打住。
张烨闻言,却说道:“什么立储?是要立太子吗?你们不必多想了,我父亲也曾是太子,可又如何?最终落得那个下场,难道你们还想叫我当太子?也让我不得好死不成?”
群臣万万想不到他竟说出这话,实在大逆不道,顿时又是笑,又是恼,有人喝道:“真是放肆无礼。”
——忽然想到他的身份是“皇太孙”,倒是不好如此呵斥的,幸好此刻乱成一团,无人留意。
成帝啼笑皆非,倒也并无恼色。
熙王道:“烨儿,别这样乱说,当太子便是将来的皇上,不是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