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说到这里,便又站起身来,徐步往怀真身边走去,此刻宫女已把药碗取了退下,淑妃一径走到怀真跟前儿,才站住脚,目光仍是在怀真脸上,从方才起,竟再也没看过含烟一眼。
怀真见淑妃如此,不免也暗怀诧异,却只当时自己惹了她,故而来给自己下马威罢了。
因此怀真仍是不动声色,只见她到底想如何。
淑妃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把怀真打量了一回,才说道:“你今年……是十六岁了?”
怀真答道:“是。”
淑妃思忖了会儿,笑道:“果然是……通透灵秀的一个人儿,怪道唐家老三素来眼高于顶,世人都不放在心上,独独对你不同。”
怀真只得垂眸一笑,淑妃又默默看了她片刻,忽然说道:“本宫知道你素来跟良妃亲厚……如今她病的怪可怜见儿的,你有心进了宫来探望,不如就多住两日,陪陪她,也好让她宽心,病好的也快些,你觉着如何?”
怀真正欲回答,含烟咳嗽了声,抢着说道:“多谢淑妃娘娘,然而这个倒是不必了,请她入宫已经是冒失而为,过夜便大不妥的……何况如今她嫁了,更是不便。”
淑妃小道:“有何不妥?这也是你们好了一场的情分。怀真,你的意思呢?”
怀真虽知道淑妃恐怕别有深意,她倒是不怕什么,然而含烟是这个情形,倘若自己一走,不知道又会如何,既然来了,索性多陪她两天,倒也是好。
怀真便道:“既然娘娘都这般说了,我自然无二话,遵命就是了。”
淑妃笑了两声,道:“你果然是个懂事知机的。很好,怪道皇上……素来也对你另眼相看的很呢。”
怀真听到最后一句,越发觉着有弦外之音,当即抬眸看向淑妃……两个人的目光在瞬间相对,怀真心中一震,见淑妃虽则面带笑意,然而眼中却仿佛有些恨惧之意,促成一股刀锋般的利,深渊似的黑,沉沉凝视着她。
怀真虽震动,面上却仍如常,双眸更宁静如海如峦,不生微澜。
两个人说了这会子……竟不再理会那药之事,淑妃也绝口不提方才那一声震怒,竟是把那剑拔弩张的情形化为乌有,说罢之后,就带着宫女太监们离开了。
直到淑妃去了,含烟一把抓住怀真的手,喘着说道:“傻丫头,你这是做什么!何苦为了我触怒了淑妃娘娘?你不是不知道,她是个口蜜腹剑的人……罢了罢了,不要再说了,你立刻出宫回府去……”
怀真心里虽也在猜淑妃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但见含烟吓得如此,却反而无事一般,安抚道:“姐姐怕什么?她不至于就立刻暗害了我呢,你放心罢了。”
含烟想了想,淑妃如今倒真的不至于对怀真下手……毕竟肃王要上位,还须唐家佐助,她纵然有心仇恨怀真,却也要好生想想唐毅是何许人也。
含烟虽然略安心,却仍道:“还是小心为上,倘若你在宫内有个万一……我就算死一百回也抵不了呢。”
怀真“噗嗤”笑了出来,道:“姐姐真真儿越发瞎说了,都是一样的性命,难道我的偏比你贵重些?”当下,便扶着她回到床边,令她坐了。
怀真看着含烟憔悴枯槁的脸容,心中甚是疼惜,便道:“那药多半是有问题的……然而毕竟这宫中是淑妃一手遮天,就算我方才说穿了,只怕不过是鱼死网破罢了,如今只一步一步行事……先戒了那药,以后,姐姐行事也务必再多上心,一应的药,吃食等,都小心些……”
怀真叮嘱了一阵儿,又想了会子,便叹道:“姐姐的性子,素来是极和顺的,然而也委实太好了些,淑妃才这般肆无忌惮,然而姐姐该知道……咱们家里并不是没根底的,纵然伯伯们不管你……可还有我爹呢,他如今刚升了工部尚书,内阁学士,在皇上跟前儿,也是有些分量的,淑妃娘娘欺负你并无势力,才肆意如此,回头少不得我要跟爹说一说。”
含烟急得道:“不可,怎能再劳烦三叔。”
怀真道:“都是一家子的人,同气连枝的,说什么劳烦?既然开了头,一发都说了,——小表舅未必也是不管你的……他如今在户部,也很有威望,何况……还有我呢,横竖要把这风透出去,让淑妃娘娘知道,你不是无依无靠的,就不信她还敢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