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之后,才得解脱,怀真心头窒息,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要先骂他好,还是搁笔不写……
不料小唐又温声说道:“不妨事,你且再往下写就是了。”
怀真不敢置信,咬唇道:“你在跟前儿只是闹,我又如何能写下去?”
小唐笑道:“我哪里闹了?并没做什么呢。”
这会子因是在他的书房里,房门又且开着,怀真暗暗后悔……竟有骑虎难下之感,然而若想同他好生说,只怕他未必肯听。
横竖这方子不算很长,若是凝神写,片刻功夫也就写完了,怀真便深吸了口气,低低哼了声:“早知道你是这样儿……以后看我可还信不信你了。”说完之后,不免又长叹了声,觉着这话自己先前仿佛也说过的,一时气闷。
怀真哼说了句,便赌气垂头,提笔又写。
耳畔听小唐在后低低笑了数声,怀真不由又是一阵心慌,只好咬着唇不语,看着那白纸上一道横斜,又叹了口气,便又起一行写:“檀香二两,乌头……”
虽已经尽量按捺凝神,然而到底不能做到六神清净,那手未免发颤,虽一笔一划写着,有些笔画却透出些忐忑之意。
怀真心跳越发快,呼吸隐隐都有些急促,却是哭笑不得,有心撂了不干,又怕反而更惹得小唐逆反,只好低低求道:“唐叔叔,你且消停些罢……”
小唐听得她这般,更有些情难自禁,因见她的手轻抖,他竟探手出来,把她的手握住,道:“我来助娘子一臂之力。”
怀真一慌,由得他抓住了手,便往下又写,正好是个“一两六钱”的“一”,那一笔便顺着横了出去,倒是极挺直的,尾稍一顿,因怀真的手颤,便显了几分出来。
怀真呆若木鸡,正不知如何是好,耳畔听小唐静静地问道:“乌头是一两……还有什么,怎么不说下去呢?”
怀真身不由己地,只模模糊糊看着眼前,脑中回想,口中则缓缓说道:“乌头是一两六钱……零陵香……一钱三分,藿香一钱六分,千金草……”
其他另有山/奈,莪术,川椒,细辛等……小唐遂推握着她的手,一勾一划,又写了妥当。
怀真恍惚着,声渐低微,自个儿的手早不能使力,竟都是他导引着似的,眼看那字迹在手底一一跃然纸上,不似是她素日里那娟秀雅致的字迹,反而多了几分挺秀俊逸,隐隐风骨。
小唐写的妥帖,便笑看怀真,见她已经面若桃花,额头上津津地有些汗意。
小唐见了,不免又凑上前去,忽地听到外间脚步声响。
果然是丫鬟前来,并不进门,只是在门口禀明说道:“三爷,少奶奶,世子妃才回府来了,太太让爷跟奶奶过去说话呢。”
小唐淡声道:“知道了。”心中不由想敏丽在这会子回来,是不是有何事。
那丫鬟闻言便退了,怀真正无计可施,察觉小唐手上一松,她心中一动,趁机将他手臂一推,便从书桌后跑了出来。
小唐一个错神儿不留意,果然给她逃了,小唐因笑着回头看她,道:“娘子怎么这样淘气?我还没说完话,你就忙不迭走了?”
怀真狠狠咬了咬唇,心仍是慌跳着,想到他方才那般情形,倘若真的不管不顾,就在这书房里头……可怎么好呢?真真儿地越闹越出格了。
怀真便哼道:“我不跟你说,我要去见敏丽姐姐了。”说着便要转身,忽然想起一事,就回头对小唐又道:“是了,方才那方子里,其中本并没有千金草跟艾叶两种,是我觉着他们都是一路的辛猛药性,不会犯克,只有佐助之功罢了,故而擅自加上了,然而到底不知如何,也可以划去不理。”
小唐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
怀真又扫他一眼,叮嘱说道:“你也别耽搁了,姐姐许久不曾回来,必然想你了,亏得你今儿也有空,只快出来,见见你妹妹才好。”
小唐双眸又是一片温柔,笑道:“知道了。即刻就来。”
怀真才又哼了声,转身自先去了。
小唐在书房内,见怀真去了,便低头看着面前那副字纸,见纸上这字,不是怀真素日婉丽的笔迹,也不全是他的笔锋……但婉约清丽之外,又透着秀挺苍遒,铁画银钩,力透纸背,正仿佛一阴一阳,两者缠合交融,便生出几分透骨的风流缠/绵之意来。
小唐看了片刻,竟有些出神,又是赞叹,又是喜欢……然而,能从字里行间看出这般旖旎情形来,可也算是古往今来,绝无仅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