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眸色微变:“何意?”
凌景深抬眸望他,道:“那天明慧下毒,我从应公府内宅往外之时,你猜我遇到了何人?”
唐毅紧闭双唇,他虽不知前世的事,然而此刻听景深之言,心中已觉不祥。
果然凌景深道:“是你。”
唐毅轻叹道:“是我?”
凌景深点头:“是,是你,当时我虽然痛心彻骨,可却也一心想着,要去寻解药的,直到遇见了你……你看我从内宅出来,大约也见我神情慌张,便猜到我是去做什么了,那时候你看着我,眼神极冷,就如看着一个陌路人,你同我说……”
凌景深竟又无法再说下去,世间还有比这更诡异之事?此刻他竟在亲口讲述他的死亡过程。
而且直到如今,都有些无法面对。
那时候唐毅踱步而出,望着他仓皇之态,唐毅并未发觉他中毒,还以为他是偷情之后……才如此张皇。
两个人对面而立,他就那样冷冷地望着凌景深,半晌,唐毅方淡淡漠漠地说道:“我……本来以为,跟你会是一辈子的兄弟。”
凌景深睁大双眸,听他又道:“凌景深,从此以后,我跟你,恩断义绝。”他说完之后,望着景深,似是释然,似是最深重的失望,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去了。
那时候凌景深心想:他终于什么也没有了,他贪恋不舍的,欲亲手杀了他,他至为看重的,如今视他如路人。
本来还想着博取一线之生机,然而就在此刻,他忽地发觉,自己此生,竟是何等的失败。
这般人生,竟是何以为继?一念至此,心头翻涌,毒气攻心,凌景深掩着胸腑之痛,踉踉跄跄出门,直回凌府。
书房之中,听凌景深说罢,唐毅久久无话。
凌景深举手端茶,轻轻啜了一口,茶水已经凉了,他素性凉薄,竟也不以为意。
然而他虽素性凉薄,却仍有不可容失之物,比如跟凌绝的手足之情,比如跟唐毅的兄弟之义。
虽从不曾说,他自己心中知道,唐毅素昔在他心中,是从小到大一块儿长大的玩伴,也是一个永不会叫人失望的“人”。
世间令人失望甚至绝望的人跟事本就太多。
甚至景深也知道,他自己就是个常常会叫人失望、也会造成许多人绝望的人,可是他生性如此,且乐在其中。
前世今生,他的所为一直都很清晰,为了自己跟凌绝,为了凌家……
可是唐毅不同,他之胸怀,令人望尘莫及。
但就是这样的凌景深,更喜欢那样性情心胸的唐毅,他之行事,绝不会叫人失望。
看着他,才叫人觉着,这个世间是会更好的。
故而在被唐毅见弃之时,顷刻,竟会有万念俱灰之感。
凌景深暗中平息心绪,复又问道:“你可知,噬月轮的玄妙……如何动用此物?”
唐毅道:“我所知道的,只是昔日那些沙罗佛门的传闻罢了。你可知道?”
凌景深道:“我并不知,我所见者,只是在我死之前的种种。”
唐毅颔首,便不再问。
凌景深忽地又道:“我今日来,其实并不只是想同你说以上这些。小绝一心想要得到噬月轮,拜托我帮他把此物拿回去。”
唐毅依旧是面不改色:“那么,你想要如何做?”
凌景深道:“我从来最疼小绝,他的心意,我自然不肯拂逆,你是知道的。”
唐毅一笑,凌景深又道:“故而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要你成全。”
且说唐毅跟凌景深两人正在书房内密谈,怀真便跟唐夫人在内室哄着小瑾儿跟小神佑玩耍。
唐夫人抱着小瑾儿,怀真便抱着神佑,正在高兴处,忽然听报:“凌府内派了人来,似有要紧急事。”
唐夫人道:“景深正在这儿呢,又有什么急事了?”忙叫传进来。
不多时候,那凌府的小厮入内,便在门外磕头道:“太太容禀,我们家哥儿打发小的来,叫太太跟三奶奶快些儿过府救命。”
唐夫人吃了一惊:“说什么?”
怀真也道:“什么话,是霄儿派你来的?”然而凌霄还那样小,又怎会这般行事,且又说“救命”,不知何故,莫非是小孩子乱闹?
可怀真却又知道:凌霄虽年纪小,却是极精灵的,纵然闹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那小厮期期艾艾道:“具体如何小的并不知情,只知道我们府内里头太太过去了……好像训斥我们大奶奶,故而霄哥跑出来,撵着小人来请太太跟奶奶,小人见小少爷那样着急,不敢不来,求太太饶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