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雪缓缓回头，满心的哀伤与愤怒，隐隐的，还有些无助。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敬煦既然敢发动叛乱，显然是作好了失败被杀的准备的，他连死都不怕了，却因为自己登报离婚而自杀？在他心里，自己真的那样重要么？

“让敬煦回家吧！”

她低沉地一声叹息，缓缓走过去，拉起洁白的床单缓缓盖到敬煦脸上。

“不！”魏清婉忽然发疯似的冲过去，不让纤雪用白色的床单盖上儿子的脸。她不承认儿子已经死了，她的儿子不会死的，她的儿子，是她一个人的……

周明翰紧紧抱住妻子，却将头埋在她肩后默默流泪。他们的儿子，真的死了……

胡耀立即带人将周敬煦的尸体送回周公馆。

在周公馆，管家带着一干下人已经将灵堂布置好了，当汽车缓缓驶进大门，便看到处处缟素，让人的心情更加阴暗悲痛。

周翊安坐在门口，小小的身体抱成一团，脸上泪痕犹在。奶奶坐在旁边，正在苦口婆心的劝他，然而年幼的孩子却是那样的坚定，怎么都不肯进屋去等。脸上的神色坚定，眼底却是那样的无助而恐惧。

纤雪震惊地打开车门扑过去，紧紧将儿子抱在怀中。

“妈妈，妈妈……”周翊安猛然清醒过来，抱着母亲放声大哭。“妈妈，他们说我爹爹死了？妈妈，我要爹爹……”

听到儿子的话，纤雪心如刀绞，无尽的伤痛喷涌而出，很快将她淹没。

周翊安哭闹着等着母亲哄自己，却不想只等到母亲悲痛的眼泪。他怔了一下，幼小的心灵却敏感地意识到，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连妈妈都哭了。妈妈怎么会哭呢？有人欺负妈妈了？

周翊安立即止住眼泪，胖乎乎的小手不甚熟练地抹去母亲脸上的泪水，童稚的声音坚强地安慰道：“妈妈不哭，安安帮妈妈打坏人！妈妈，坏人在哪里？”

纤雪泪如雨下，看着懂事的儿子，她的心却更悔更痛。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是她害死了敬煦，是她害得儿子失去父亲……

纤雪哭着摇摇头，哽咽道：“安安，妈妈只有你了……”

周翊安似懂非懂地捧着妈妈的脸，不住地抹着母亲脸上的泪水，最后将自己的小脸贴了上去，心情也变得更加惶恐不安起来。“妈妈，妈妈，安安害怕……”

纤雪终于意识到周敬煦的自杀、自己的哀伤带给孩子的伤害，她不住地亲吻着儿子粉嫩的小脸，柔声哄道：“别怕，妈妈在这里，妈妈抱着你，妈妈永远不离开你……”

周明翰远远地看着叶纤雪与周翊安，心中缓缓升起一丝暖意来。万幸，敬煦还给他留下一个孙子，否则，老来丧子，叫他怎么活得下去？

“妈妈，爹爹在哪里？”周翊安靠在母亲怀中，想起刚刚到家时奶奶的尖叫，想起爹爹房间里的那几乎能灼伤眼睛的鲜血，那种无助和恐惧又从心里冒了出来。

“妈妈这就带你去看他。”纤雪低头擦去脸上的泪水，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抱着儿子来到灵堂。

一片缟素的灵堂，悲伤低沉的气氛，守在棺木前默默拭泪的奶奶，让周翊安本能感到悲伤害怕。然而，虽然心里害怕，对父亲的思念和渴慕还是战胜了一切。

“妈妈，爹爹在哪里？”

纤雪将他抱到棺木前站定。

“妈妈，爹爹为什么要在箱子里睡觉？”

“因为他太累了，睡着了……”

“那他为什么不到床上睡？”

“因为他要睡很久。”纤雪沉默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很久……”

孩子也沉默了一下，黑亮的大眼睛偷偷看了看四周还在布置灵堂的下人，感受着他们的哀伤，忽然道：“妈妈，爹爹是不是真的死了？”

“……你知道什么叫做死亡吗？”一时间，纤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孩子的问题。

“就是永远都不会醒了，对吗？”

“嗯……”仿佛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入她的心脏，不过一个字，要说出来，却是那样的艰难。“那爹爹死了吗？”

“嗯……”纤雪闭上眼睛，心中的伤痛加剧，仿佛有人握住那把匕首正在缓缓搅动。心如刀绞，心如刀绞，原来就是这样让人痛不欲生的。

“那，安安以后再也见不得爹爹了对吗？”安安恍然已经有些明白了。

“嗯……所以，现在你要好好看着爹爹，记住他的样子，一辈子也不要忘记……”看着静静躺在棺木中的敬煦，看着他面无血色的俊美的脸，想着从前的幸福恩爱，纤雪再一次泪如雨下。

“可是，我要是忘记了怎么办？”安安忽然又开始害怕起来，他着急地说。“妈妈，安安要说记不住怎么办？安安要爹爹，妈妈，安安不要爹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