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诧间,二人回眸对望起来。
而刚刚进入的云景轩在听见奶奶的一席话后,止住了前行的步伐,凤眸凝望着床前的二人,他们双手交握,相视情深,不期然中,凤眸随之变得深沉,瞳眸的颜色比子夜还要黑暗,仿似无底深渊一般。
他驻足凝望,思海如潮,彷如疾风卷起滔天巨浪拍打于礁石之上,发出铮铮脆响。
其实,方才凌萧若弹琴时,他就该知道,她爱的当是另有他人。
原来,她喜欢的人是悦己宫的宫主君离!
原来,自己才是那个破坏别人姻缘的人!
原来,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有了这个认知,垂于身侧的手在不经意间握紧了一方白色衣袍。
宇宙洪荒之间,忽然静谧得可怕,而整个世界仿似只剩他一人一般,遗世孤立。
很显然,在这个地方,他是个多余的人,谁都不需要他!
云景轩忽而凤眸一眯,白袍似雪花翻卷,转身疾步而出,出得院落时,他快步向前,径自出了凌府,快步行出凌府之后,他的步伐越走越快,到后来已经疾风而驰了!
他踩着云步飞掠上屋檐,一路如风而行,不多时便到达了千水湖畔的幽密竹林之中。
他云臂一挥,一截细长的竹子已然握于掌中,右手云动,舞出刚劲的剑花,他腰身一折,口中念道:“新月娟娟,夜寒湖静山衔斗。起来搔首,竹影横窗瘦。好个炙天,闲却传杯手。君知否?乱鸦啼后,归兴浓如酒。”
月光婆娑之下,竹叶泛着幽森的白,与云景轩纯白如雪的衣衫映成一片。
他俊雅的身姿于竹林间穿梭翻卷,时而直升青天,时而俯身冲击,时而飞旋舞动。墨色发丝冲破金冠的束缚,肆意张扬起来,似灵蛇蜿蜒。
云景轩就这般没命地挥舞着手中的竹枝,待他将自己身体的能力全然耗竭时,终是单膝跪在泥土之上,握住竹枝将那顶端全然没在了土地之中。墨发顷刻间似瀑布垂下,覆住了他俊美的脸庞。
“啊——”
忽然间,他仰首低声嘶吼起来。
一阵沉闷的吼声惊起了夜莺无数,它们惊恐而飞,只留下一片月光的清辉。
“为什么?”云景轩扔掉手中竹枝,低声吼道:“为什么我会这样?我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怎么可以在将一个女子已经深深藏入心底后再对另一个女子有感觉呢?他为什么总会将她看成子青,只因她眉宇间神情的神似?只因她同样的倔强坚强?为什么他会渐渐在乎她的想法,为何他在看见她与他人执手相握时,会有一种淡淡的心殇?
为什么?!
很小时候,当他看见流连于后宫中女子之间的父皇时,当他看见母妃背过身留下那些辛酸的泪滴时,当他忍受着同龄皇子的冷嘲热讽时,他就曾发过誓,此生,他只会娶他喜爱的女子为妻,而且,只会娶她一人。
带着这样的信念,他走过了十几年的岁月。二十岁弱冠那年,父皇赐给他两个侍妾,他本不想要,无奈父皇震怒,他只得接纳,接回她二人后,他便告诉她们,他可以用金蝉脱壳的办法让她们离开,初梅同意了,一番周旋后他便让她诈死送她远离临邑,而如雪则是一直不愿离开,在府中留到了今日。
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未有一个女子走入他的心尖,住进他的心房。他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爱了,所以才会在上官柔提出让他娶她为妻从而逃避被远嫁的命运时,他才会去向父皇求娶她,因为在他看来,反正他都不会再爱,那么娶谁不都一样吗?柔儿是他从小认识的女子,娶她总好过娶一个不认识的。
然而,人生的际遇总是那般折磨人。
这个时候,他遇见了子青,那个精灵古怪满脑子阴谋诡计的女子。
这个女子,带着她耀眼的华彩烙在了他的心上。
可是,这个烙在他心上的女子却不喜欢他。当他还未来得及表白自己的心意时,她便带着对子湛的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由于他喜欢了,所以他开始抗拒了,抗拒他将要娶回府中的女子,抗拒她的一切。
可笑的是,他在抗拒挣扎之后,竟是在恍惚间将她与子青看做了同一人。
“刺——”一根长长的竹削刺入了掌中,鲜血顺着掌中纹路朝下缓缓流去。
疼痛瞬时传入四肢百骸!
他要用疼痛来警醒自己,他不要做父皇那样三心二意的人!他这一生,只能喜欢一个人!即便那人已经离他而去!
竹林之间,风儿乍起,吹得竹叶四处飞旋,一片片,旋落在了云景轩孤寂而清冷的身影之上。
月光如银,斜风刺刺,雪白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愈加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