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对于赵璨最后做出的选择,平安简直又惊又喜,还有几分莫名的感动。因为这变化是因为自己而起的。
“是我错了。”他低下头道。心中那股因为被隐瞒欺骗而骤起的愤怒消失之后,平安的心情平静下来,对于自己之前怒气冲冲的来找赵璨“算账”的行为,有几分羞愧,“你心里有分寸,应该很清楚什么事情能做。”至少他应该这么相信赵璨。
只不过,“但你又何必瞒着我?早说清楚,也不会有这样的误会。总不成你跟外间流传的那样,打算架空我将所有权力收回?”
他最后一句纯粹是玩笑话,但赵璨反而听得一愣,“这流言从何处而来?”
他居然没听过吗?
不过,赵璨也总算明白平安之前那么生气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他想了想,再次道,“只是不想将你牵扯进来。这件事本身是没什么问题的,但由此引发的事,却不能不重视。”
由此引发的事?平安之前想法一直集中在这件事上,倒是没有想过别的。这会儿被赵璨一提醒,也就很快明白了。
“你……”他看着赵璨,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原以为赵璨的目的就是吞并船队,得到庞大的物资,同时打击江南的豪商巨贾以及跟他们有所勾连的官员,这样一来朝廷就能够彻底的威压住他们。但显然,并不仅仅只是这样,赵璨的所虑更加深远。
江南一旦遭受打击,必定元气大伤,人心惶惶。几百年来他们盘踞在这一片地方,几乎将之经营成了国中之国。但是这种形式还是很松散,一旦遭到了打击,肯定难以承受。而赵璨若是在这个时候出手,一定能够将原本连成一气的江南官场撕开一个口子。
有这个口子,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最开始时赵璨说的有些事平安一直避免去做,其实指的是这件事——正面对文官集团下手!
因为猜想平安不喜欢这种行事的风格和手段,所以赵璨索性瞒着他,不让他知道。因为一旦知道,平安就要面临选择。
平安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放松下来,身体往后一靠,靠在了软软的枕头上。片刻之后,他才轻声道,“其实也许那些话也有一点道理。”
“什么?”赵璨没听明白。
“那些说你打算将权力收回去的话。”平安抬头看着他,微笑道,“凤楼,在今天之前,我一直觉得很紧张,你知道吗?”
“为什么?”赵璨并不算特别惊讶。朝夕相处的枕边人情绪如何,他自然多少也是能够感觉到的。只不过之前两人面对的情况,由不得人不紧张,所以赵璨也没有额外关注。现在听到平安这么说,倒不像是为了那些事。
平安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字句,然后才慢慢的道,“我啊……一直怕你走错了路,做错了事。所以我得盯着你,每时每刻都盯着。”
他将赵璨推到了这个位置上,就像是对他即将会做出的所有事情,也有了一份责任。
就像他在先帝临终前答应过的那样,尽心辅佐赵璨,让大楚江山千秋万世。为此他小心翼翼的关注着赵璨所有的行为,生怕他一不小心做出什么错事来。
在这件事情上,平安隐隐将自己放在了“引导者”的地位上。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做,所以总免不了要多操心一点,总担心赵璨会走错了方向。
但是今天他忽然发现,其实赵璨做得很好,也许没有自己,他会做得更好。很多事情上,他必须要顾虑自己,所以才会困难重重。
平安也不得不承认一个十分打击人的事实:他其实并不适合做官,甚至不适合政治。
如果不是遇到赵璨,如果不是两个人早就相识,并始终站在一起,那么恐怕单单是那些朝着他来的种种阴谋诡计,平安都无法避免,说不定这会儿早就成了一具枯骨。
他仗着自己有“先见之明”,才能一直支撑着,跟赵璨扶持着走到今天,但是,走到今天,反而是他将赵璨给束缚住,让他没办法从容的往前迈步。
就像之前的这几个月,自己一直被淡化在权力中心之外,但是赵璨也没有出什么纰漏,甚至可以说处事的手段更见圆融,已经是个不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十分合格的君王了。
所以,也许是时候放松这种警惕和戒备,将一切都交给赵璨自己去处置了。
赵璨听着平安的“剖析”,眉头一点一点的聚了起来,最后听到平安得出的结论,终于忍不住打断他,“这就是你得出来的结论?你要疏远我,疏远一个成熟的帝王,就像其他人做的那样?”他咬着牙,“平安,你不信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