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笑笑不说话。
张东远叹了一口气,“罢了,想必这些事情你心里有数,也不需要我多话。不过我还是要叮嘱你两句,这是在宫中,陛下是咱们的主子。”年轻人,有气性是好事,可把自己看得太高,往往容易跌落下来。
平安低头,“我知道,让张总管费心。”
显然并不打算谈论这个话题,也没有将张东远的话听进去。
张东远又说了两句闲话,然后便起身离开了。他私底下跑来见平安这事不能让人知道,否则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文章来。所以也不能久留。
把人送走,平安安安生生的躺在床上,心情惬意,放松极了。
果然事情都应该交给别人去做,自己不必事必躬亲,就会容易得多。以前他总是这里不放心那里不放心,但其实每个人都不是傻子,只要方法得当,他们自然就会卖力去做好一件事。
端看能不能将人网罗进来罢了。
平安发现自己也要走上一条从前自己所鄙夷的道路。
虽然这么说脸皮实在是有点厚,但平安忽然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历史上那些所谓的大奸臣了,尤其是一手遮天把持朝政,做出了不少利国利民之事的那种。难道这些人天生就是奸臣吗?也未必,不过是后来发现,这种方法最容易做成事情,于是便不得不榻踏上这条路,及至后来连自己都无法掌控那个庞大的利益集团,于是内部出了问题,轰然崩塌。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这是平安上初中的时候学过的一句话,语出禁烟英雄林则徐。
到今天他才隐隐约约有几分明白了。虽然平安觉得自己的境界差着这些历史名人十万八千里,但是大家做的事情,倒都差不多。
只是希望将来有天回过头来看,自己没有那么令人讨厌,最重要的是——希望结局不要这么悲惨才好。
商鞅、晁错、范仲淹、张居正、戊戌六君子……改革者不得善终,几乎已经成了定例。
平安翻了个身,觉得自己想太多。即便要类比,也应该类比历史上的那些太监。什么赵高、王振、刘瑾、魏忠贤之类……当然,大家的共同点是都没什么好下场。
这个故事有点儿糟心,平安再翻了个身,将这个念头也从脑海中抛出去。闭上眼睛,终于慢慢睡去。
结果居然梦见了赵璨。
两个人坐在灯下,赵璨握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打量,然后轻轻在他手心里吹了一口气,问,“还疼吗?”
问的应该是那些水泡吧?平安恍然,然后摇头。
梦里的自己有点儿怪。或者说梦里的气氛有点儿怪,他跟赵璨之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彼此都表现得十分亲密,仿佛理所当然。
所以赵璨的神情和动作都是如此的自然,好像真的将他捧在手心,受一点点小伤就会无比心疼。
平安自己很清醒,但却看到梦里的自己红了脸,低声说,“痛。”
然后……然后他就看到赵璨举着他的手放在唇边,然后伸出舌头,在掌心的伤处轻轻舔了舔。
“你干什么?”梦里的自己矫揉造作的捏着声音问。听得平安自己都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实在是太肉麻了。
然而赵璨浑然不觉,朝梦里的平安灿然一笑,“唾液有助于伤口愈合。”他一本正经的说。
原来赵璨连梦里都那么的不正经,平安觉得自己没救了。
他陡然惊醒过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察觉到床前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平安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坐起身,听见对方压低声音,“是我。”
是赵璨。
竟然不是做梦。平安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怪异,下意识的将受伤的手放在衣服上搓了搓,仿佛那里真的残留着什么东西似的。搓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忍不住以手加额。
“你怎么来了?”他也压低声音问。
赵璨说,“听说你受伤了?”
平安无奈,“只是起了几个水泡,已经快好了。你该不会真的是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来的吧?”
“……张东远刚刚来过。”赵璨道,“他跟你说了什么?是否皇帝让你回司礼监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平安忍不住想,赵璨究竟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是怕他回司礼监,还是希望他回去?
“没有。”他沉默了一下,道,“只是一点私事,我拜托了他,现在有了结果,过来送个消息罢了。”
赵璨不知道信没信,反正将这个话题接过,重新伸手去捉平安的手,“让我看看你的伤。”
“黑漆漆的怎么看?”平安挣扎。
但赵璨握得很紧,“我有办法。”他说,然后用另一只手在平安手心里摩挲了一下,就找到了伤处。的确不大,而且已经结痂,看上去很快就能好了。赵璨心头一松,手上的也放开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