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婉秋没看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阿秋自知配不上将军,啊秋不敢要名分,不敢要富贵,什么都不敢要,只愿能默默地守着将军,盼你闲暇时能偶尔想起,来看看阿秋就好,此心此情苍天可鉴,将军为何如此狠心!”
“奸相之女,青楼之妓,也配!”
他冷冰冰的声音掷地有声,众姬妾都忍不住陡生冷意,个个噤若寒蝉。
一瞬间,挤满了人的屋子,有如荒山古茔般沉寂。
“将军第一眼见阿秋,就是在青楼中!”阿秋冷冷地质问,“是你百般追索,万般哀求,现在却又来说也配?!”
久久久久,屋里听不到一丝声音。
“哈…哈…哈…”沉寂中,穆婉秋突然发出一阵怪笑,阴森森的如荒茔野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何必当初…何必…”她绝望地看着他的眼,“青楼姐妹说,男人无真情,千万别赔了身又赔了心,阿秋不信,阿秋以为将军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人,是值的阿秋倾心相许的人,曾以为会无怨无悔,今日,阿秋后悔了…”
在错愕的眼神中,她低低吟唱起曾经的诺言,声音如空谷流莺,婉转低糜,催人泪下。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阿秋后悔了,阿秋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她低低地呢喃着,妖孽般怪笑着,“此生此情阿秋已恋无可恋,如果有来生,阿秋一定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誓言落地,一股殷红自她颈间喷射而出,无数残花在瞬间飘落,迷醉了众人的眼…
第二章 逃亡(上)
“啊…”的一声,穆婉秋从噩梦中醒来,猛坐直了身子。
蛙声缠绵,月浮星天,四处弥漫着一股清新的野草香,丛林的夜色是这样的迷人,前世的她怎么没有发现?
竟以为是苦。
“…小姐又做噩梦了?”守在不远处的穆钟被尖叫声惊醒,一咕噜爬起来。
看着呆呆望着星空的穆婉秋,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原本一个个高高在上,骄纵任性的大小姐,因为父亲获罪,一夜间沦落天涯,星餐露宿,任谁也会噩梦连连吧?穆钟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拾起地上的衣服给她披上,又给不远处快要熄灭的篝火添了一把树枝,道:
“让小姐露宿山林,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我们是逃犯住不得客栈,趁天没亮,小姐再睡一会儿吧,明儿还得起早赶路…”见穆婉秋不语,又道,“明天就好了,到了香都大业,离京都安康远了,小姐就可以宿客栈了…”
“…大业?”神色木然的穆婉秋猛一激灵,“明天就到了…”
“是的…”穆钟眼底闪过一丝耀眼的光,“我们明天就到大业了,相爷的故友平城曾家的二少爷就在大业接应小姐呢…”
“明天…”穆婉秋喃喃着。
是了,前一世,就是明天,这个貌似忠厚的穆钟勾结盗匪,夺了她随身携带的珠宝,把她卖入大业最大的妓院——春香楼。
此后,妓院那一段不堪的生涯,是她穷其一生也无法洗脱的污点,一朝沦落风尘,无论她以后如何低调做人,如何洁身自好,如何刚烈,如何的爱他,都没有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女人,都没有逃脱被无情抛弃的厄运,最后还是得了一个淫贱的罪名,饮恨而死…
还好,还好,这一世醒来,是在她被卖入妓院之前,她还来的及筹划挣扎,前世已逝,今生,她的命运绝不能再掌握在别人手中!
“…小姐怎么了?”对上她陡然变冷得目光,穆钟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小姐自打连做了几夜的噩梦,竟然心情大变,原本骄纵跋扈的她,阴郁了许多,也深沉了许多,往往一天也不说一句话,她常常会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目光看着他,也常常会这么一坐,就是大半夜,不言不语的。
不知为什么,每每对上她这种目光,穆钟总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没什么?”穆婉秋回过神来,“钟叔先睡吧,我想一个人坐一坐…”
躲开穆婉秋的目光,穆钟含糊地应了一声,背对着她躺在不远处。
听到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穆婉秋悄悄拭去腮边的泪水,痴迷地望着幽蓝如缎的星空。
自醒来后,她就喜欢这样静静地坐在,什么都不想,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如果这一世,能常常呼吸到这样自由的空气,常常闻到这野草的芬芳,感受这自然的魅力,即便只是个山野村民,天涯孤女,她也知足,何必一定要生在将相之家?
前世的她,实在太傻,太骄纵,太任性,太痴狂。
“前面有条河,小姐先去洗漱…”东方刚放出一丝曙光,穆钟便起了身,“干粮不多了,奴才去采些野果回来充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