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两行字,廿载瞪着眼睛看了约一盏茶有余。
六云鹤瞧他面目阴沉,觉得有些不对:“师父,怎么了?”
廿载阴着一张脸将那薄薄一张纸递去:“岳无尘要我亲自送人前去。他要召集四门,办一个风风光光的收徒典仪!”
六云鹤睁圆眼睛,气急败坏地几把将信撕成碎片,恨道:“这简直欺人太甚!”
魔道败于四门,成王败寇,无话可说,押送质子前去,以示修好之意。六云鹤认为这已是大大的退让,谁想这姓岳的不识抬举,不仅要办收徒仪式,还要大张旗鼓地办,这不是将魔道的颜面公然踩在脚下吗?
可魔道如今已是元气大伤,难道要因为一件送质子的小事就重新撕破脸皮?
廿载在坐榻上咬牙切齿地出神良久后,抬手一指地上被风掀动、沥沥作响的碎纸:“……捡起来。”
六云鹤一愣:“……”
“备笔墨,回信。”
廿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让风陵自己办收徒典仪便罢了,不必闹到四门去!”
收到廿载言辞恳切的回信后,岳无尘也没有再加以刁难。
他本来也没想让廿载将丑出到整个道门。若是紧逼得狠了,迫使他在愤怒耻辱之中生出悖逆之心,更是不妙。
岳无尘之所以提出要召集四门弟子、开办收徒仪式,不过是图一个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给九枝灯一个正名。
上一世的九枝灯来得悄无声息,就连岳无尘自己也在那时吃醉了酒,对魔道押送质子一事全不上心。
待他醒来后,山中便多上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小修士。
而在魔道血脉觉醒后,九枝灯走得也同样无声无息,就像是投入深潭中的一颗石子,不值得在人心中激起半分波澜。
而这一回,岳无尘偏要搅起些风浪来,让魔道之人知道,此人入了他风陵山门,过了明堂,录入名册,再想逼他回去,想都不要想。
此时,高台上的岳无尘身着轻尘净衣,头戴莲花宝冠,见质子已行至台前站定,便以目光示意身侧的徐行之。
徐行之会意,快步走下殿前高台,走到那小小质子身前,
质子低眉顺眼,依礼节下拜:“弟子魔道九枝灯,拜见师父,拜见众位师兄……”
徐行之注意到质子拱合在一起的双手正在不引人注意地哆嗦。
他再如何伪饰,终究是个孩子心性,此刻入了陌生之地,心中难免惶恐。
见他紧张,徐行之便俯下身来,安慰地轻声笑道:“……从此后,再自报家门,要记得你是风陵九枝灯。”
少年九枝灯听到这一把疏朗的声音,只觉如清风入耳,心间一悸,不自觉抬起头来,一张君子如玉的面庞便入了他的双眼。
高台上,有清静君,有广府君,还有清静君新收的内门弟子徐平生,“罗十三”则没有与会。
为免廿载认出他来,卅罗谎称伤势发作,躲在青竹殿中不肯出来,同时又在外面热闹起来后悄悄推开了窗户,恰巧看到了九枝灯行拜师礼的一幕。
他不记得哥哥曾有这么一个鸡崽儿似的孩子。
单瞅那眉眼高低、通身气度,简直就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号岳无尘,看上一眼,卅罗就觉得他长了一副反骨相,决不可轻信。
卅罗在窗边蹲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打消了与送来的质子里应外合、博取信任,从而顺利杀掉岳无尘的计划。
他暗自磨牙:兄长是个不顶用的,送来的小卒子也靠不住!
……看来还是得他卅罗亲自动手!
第125章 番外一(四)
九枝灯并没有入住弟子殿。
上一世时, 清静君也是过了很久后才知晓, 九枝灯曾在弟子殿中受过不少委屈。
风陵山内向来没有欺凌后辈的恶习,偶尔有些个害群之马, 也是特例。
早在九枝灯来前一年多, 曾有个被修仙世家送入山门的弟子仗着背景深厚,对刚入山修习的徐平生动手动脚,直接被当时还不是风陵首徒的徐行之以暴制暴地揍了个臭死,
此事闹得不小, 其他三门君长都有过问。在处罚过徐行之和当事弟子后,广府君很是整顿了一番山中风纪, 自此后风陵弟子个个自律, 再不敢仗着资历行狂悖之事。
但九枝灯的出身就摆在那里,弟子们不欺负他,却也不会将他视为同道中人,九枝灯又不是性格外向之人,因此他渐渐习惯了独来独往。
经年累月的群居生活, 除了叫九枝灯越来越意识到自己是个异类之外, 毫无益处。
在徐行之为九枝灯将披发束成道门样式时,清静君对廿载道:“我首徒徐行之独居一殿, 三徒徐平生则居于其左殿, 右殿还空着。让九枝灯住在右殿,君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