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徐行之额上被覆上了绞干的冷手巾把儿。他仍头疼欲裂,脸色发白地在榻上任由孟重光轻揉着他的太阳穴。
殿外的熙攘声一直未曾散过,孟重光起身想要关门,却被徐行之挥手阻止:“别关,让我听着。”
孟重光撇一撇嘴:“有什么好听的。”
徐行之倦怠地眯起眼睛看向他:“你早知道他们在这里?”
孟重光不答,调了杯温水,送到徐行之口边。
徐行之并不去接:“说话。”
孟重光这才答道:“……我知道。”
“怎么知道的?”
“我自有我的办法。”
“他们为何在此处?”
“他们为避蛮荒纷扰,在潭底开辟了一处洞天,借由法术,把水流泥浆屏退,自成一方天地,与世无争。”
“在蛮荒里,还散落有多少四门弟子?”
“这我并不知晓。但也许还不止他们几人。”
徐行之张了张口,却没能把接下来的问题问出来。
……他们为何会在这里?
当年所谓盗窃神器之事,到底缘何而起?为何四门之间,上至首徒,下至外门弟子,均被牵涉其中,遭禁遭囚?
这些弟子哪个看着像是为非作歹之徒?
神器为何是假的,他们为何要盗窃神器,温雪尘是如何死的,九枝灯一个魔道首尊为何能够摇身一变,成了统领风陵等四门的四门之主……
然而这些问题,他一个都问不出口。
桩桩件件,真正的“徐行之”都该知情,然而他之前对一切都装作成竹在胸,现在再问,反倒张不开嘴。
在二人两相沉默间,周北南兴冲冲走入殿中,瞧见躺在床上的徐行之,喜色才收敛了几分:“你不是吧,下个水就这副德行,豆腐做的啊。”
徐行之瞧着他:“头疼。”
周北南脸色一变:“真不舒服啊。”
徐行之连话都不想多说:“你觉得呢。”
周北南有点急了,对孟重光道:“他脸都白成这样了,还不给他揉着啊。”
孟重光看也不看周北南,只细细给徐行之揉按着颅顶的几个穴道。
待稍稍舒服些了,徐行之睁开眼睛,才发现周北南还倚在床栏边垂首看着他:“……你怎么不走?那些弟子总不能叫曲驰去招呼吧。”
周北南啐了他一口:“怎么,你以为老子愿意看你这张脸啊。看多了真他妈闹心。我是有东西给你看。”
他紧握的掌心微微松开,大拇指往上一挑,一道细碎的浅光打着转儿飞起,又被他一把擒握在手里。
周北南难掩得意之色:“猜猜这是什么?”
徐行之失笑:“你当我和你一样傻?”
这些弟子在这荒芜大泽中寄居十余载,有事无事也会去其他地方转上一转,一为寻求食物,二来也可勘测有无威胁性的蛮荒怪物进入这化外之地,因此搞到蛮荒钥匙的碎片,也不是什么不可想象之事。
再者说,孟重光带着他们直奔此处而来,单看那副笃定的模样,徐行之便对这第三片钥匙碎片的去向有了定夺。
周北南心情极好,一屁股坐在床尾,单脚跷了上来,把玩着那第三枚钥匙碎片,怎么看怎么可爱:“老子看你不舒服,不跟你一般见识。”
徐行之问:“弟子们打算怎么安排?”
“风陵山那几个没的说,张口就问徐师兄什么时候带我们走;我们应天川的几个自然也是想跟着我。”周北南道,“曲驰吧……虽然现在是那副模样了,但丹阳峰几个弟子还是对他死心塌地的。”
徐行之问:“听陶闲说,丹阳峰弟子不是没有牵连进此事中的吗?那几个……”
“嗨,那几个孩子心眼太实在了。”周北南道,“他们想救曲驰,便同那九枝灯虚与委蛇,打算趁机盗取蛮荒钥匙,结果被九枝灯察觉,就给扔进来了。”
徐行之嘘出一口气:“我们何时动身?”
不等周北南发话,孟重光便出声道:“明日便走。”
周北南愣了一愣:“这么快?”
徐行之闭上眼睛,衔接着孟重光的话顺势说了下去:“事不宜迟。我们手里已有了三片钥匙碎片,索性一鼓作气,把无头之海里的钥匙碎片一并取来才是正理。”
这话正好顺了周北南的急躁脾气,他点头不迭:“说得对,对。我这就出去跟他们说,明日便启程!”
周北南一走,徐行之便感觉一道温热的额头温存地贴至自己的鼻梁处,亲昵蹭蹭:“谢谢师兄替我说话。”
徐行之睁开双眼,如蝉翼般浓密的眼睫与他的交扫在一处:“有朝一日,你得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嗯。”孟重光将额头缓缓下移,最终准确地寻到了徐行之的唇,缓缓亲了上去,却又不像以往一样深入,只一口口品尝着那唇肉的温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