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您基本不可能用到这把黑鲔鱼包丁,不是么?”沈何夕轻叹了一口气,“如果是我,我不回让自己背着那么多的东西,在外面不是在家里,不管什么刀能用就行。”
女孩儿的话里意有所指。
正川雄一摇了摇头:“如果能、做到最好、我就不回给自己、有瑕疵的机会。”
在对于厨艺的问题上,这个老人的态度近乎于偏执。
好吧,沈何夕前后快四十年的人生,让她早就接受了传奇都是蛇精病的设定。
“那您的最好是怎么判断的呢?”
“突破了上一次,就是最好的。”老人的回答很坚定。
沈何夕对此不置可否,食物的判断标准不是统一的,人们赞美一道菜,也有人讨厌一道菜,如果更好的突破遇到了更糟糕的客人,那谁来判定这个“更好”的标准?
如果只是自己觉得自己有了突破,那说服力又在哪里呢?烹饪本就是一门有表象但是有不可量化评价的艺术。
爷爷说过的“半生寻道”,黎师父说过的“执于心”、俞正味说过的“人生与食物一样,我们可以错过,但是不可以放弃眼前的美好。”这些话都影响了沈何夕对厨艺的看法。
沈老头儿追求的是把沈家的菜升华成自然而然的标准——道法自然,顺应天时,厨子在烹饪的时候随心、随性、随喜。
黎老师傅追求的是无论怎样的食客他都用最适合的一面去款待,只要心意不变就不去在意形于外的改变。
二十年后的俞正味说的是食物之美、美在当下,只要静心享受制造美味的过程就足够了。
再有现在的正川老人这种时刻要求自己更强的执着,沈何夕不知道他们谁是对的。
或者说都是对的,就像泰勒夫人说的,每个人都被环境和经历打磨成了不同的人,不同的人都能有不同的烹饪态度,这大概也是食物本性的包容性吧,它能让所有人吃到美味,也允许人们用不同的性格去雕琢它。
当然,她不会去和眼前这个蛇精病,啊,不,这个一代传奇去讨论这个问题,她只关心……
“我们晚餐吃什么?”
老人揭开一个盆子的盖子,里面放了一块有些泛着黄绿色的面浆。
“我给你们做、咯吱盒。”正川大师郑重其事地把咯吱盒三个字念了出来。
“嗯?华夏的东西。”沈何夕表示自己曾经在京城吃过。
正川大师拿出几根洗干净的胡萝卜开始切。
“我小时候,你的曾祖母总是做给我吃。”
咯吱盒也被京城之外的人叫做炸煎饼卷,
绿豆粉、玉米面、高粱粉、米粉……所有的谷物碾成粉几乎都可以,调成浆状之后在炉火上摊成薄薄的煎饼。
如果想要没有馅儿的,那只要在煎饼上撒一点香菜、椒盐然后下油锅炸好,如果想要吃有馅儿的,就要在两层煎饼之间抹匀馅料然后再改刀炸制。
老人看来早有准备,他甚至让人给他在沈何夕的灶台上安放了一个铁板,和食里面用来做铁板烧的那种铁板。
一勺面糊倒在烧热的铁板上,木质的小推子一点点地把面浆推开,白色为主的面浆接触到热热的铁板上,几乎片刻就变成了微黄的煎饼。
铁板烧热之后火候很小,煎饼在上面慢慢地边缘都翘了起来——因为面浆里加了鸡蛋。
一张煎饼,又一张煎饼,全都圆圆地好像是团圆夜的月亮。
老人的表情极其的专注,好像他在制作的不是煎饼,而是一个精心呵护的梦。
此时正是四五点钟,外面的阳光倾洒进了厨房,像是用自己的辉光给这个那些摊好的煎饼着色。
胡萝卜、土豆、白菜的根部、一点肉馅儿,还有一把香菜,没有擦丝,老人一点点的用刀把它们切成细丝细末,和沈家有那么点炫技的刀工不同,正川老人切的非常的稳,他的速度不快,但是他每一次切下去的动作似乎都带了那么点慎重。
把颜色丰富的馅料搅拌均匀,红的肉,橙的胡萝卜,白的的菜根,黄的土豆,绿的香菜,放点盐、酱油和白胡椒粉搅拌均匀,慢慢地铺在了已经放凉的煎饼上。
馅料从碗里一点点的倒出来,倒几下,再用筷子推平,馅料要薄一些,铺好了之后再盖上一层煎饼,卷成长卷。
把长卷切成三四节,下油锅炸制,菜香味搭配着面食炸出的甜香一点点伴随着油锅里叮叮作响的声音传了出来。
正川老人站在油锅前面像是艺术家在雕琢自己的作品一样查看着每一块煎饼的颜色和硬度。
等到外皮颜色金黄,内里菜香饱满,就把炸好的东西一块一块地挑出来。
盛放的器具选用的是水滴形状的白色细瓷盘子,正川雄一把焯过水的芹菜梗劈成卷丝状,从水滴的细端一点点铺排成新发的兰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