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老头子说过,名贵的百鸟朝凤沈家不过做了两次,一次是给那位安享天年的太后,一次是给那位被世人咒骂的“最后的女皇”。
第二次做完百鸟朝凤的那一年,就是“京城失守太后西巡”的那一年。
献媚于权力,崩塌于乱世,沈家的传说和荣耀随着流鱼刀的失却一并终结。
只有沈家的坚韧和顽强刻画于骨血,比几千份百鸟朝凤还要珍贵。
老头子说的是对的。
库克先生对于百鸟朝凤的兴趣比较大:“我很好奇,热水浇灌了之后为什么会变成汤?冰水与热水混合的东西会美味么?”
“因为那不是水,那是熬了两天的汤。”
鲁菜以吊汤为一绝,所谓吊汤,就是在煨炖出了用母鸡肥鸭猪肘肉骨熬制成的澄汤之后,将鸡肉腿泥掺以佐料放入其中,等到肉泥上浮之后,肉泥连着浮沫一起撇掉,再用鸡胸脯肉如法炮制。
一盅上等的清汤往往要费时一天,而沈家浇在冰上的那份汤,整整用了两天的时间反复吊制才成了清水一样的颜色。
“那些汤的作用就是把鲜味冲进食材里面,汤盅里本身就有汤,用漏勺滤掉那些汤汤水水只留下食材就可以了。”
熬了两天的好汤原来大部分只为了给食材洗个澡。
可怜的两个“洋包子”实在接受不能:“这太浪费了!天哪,两天!熬了两天的汤只为了给食材洗澡!连国王都不可能这么奢侈!”
沈何夕情不自禁地又摸了一下流鱼:“那样的汤大概要用掉二十只鸡十几只只鸭,十三四个猪肘和不知道多少的猪骨吧。”
克莱德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些“奢靡”的数据,还是忍不住问他面前的东方女孩儿:“这个菜,你会么?”
沈何夕摇了摇头:“就算知道做法我也从没做过,那些海鲜每种都用了特殊的方法腌制调剂,我做不来。”
在场的其余三个人都失望地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不过……类似的菜我还是会做的。”她恶趣味地大喘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拿了流鱼之后,真的想做点什么。
不然的话,她会非常非常想要打电话给那个臭老头,告诉他,流鱼回来了。
五个小时后。
克莱德还是忍不住扒在厨房的门口往里面看。
“Cici你还好么?”
“除了你的锅太高,我没什么问题。”
沈何夕站在一个小凳子上,在她的面前已经放了两个煮锅。
跟这个厨房里东西的型号比,她显得更瘦小了一些。
“我感觉自己在压迫一个小不点给我做饭吃。”走出厨房克莱德对雷昂·库克说。
库克先生坐在沙发上,双手搭在腿上,盯着厨房的方向没有说话。
一个锅里只放了一个大号的漏勺,漏勺上摆了几个白菜心。
另一个锅里正有汤水在微微地翻滚着,像是一朵偷偷开放在初秋的菊花,鲁菜行话这就叫“菊花心”。
刚刚,她用刀把鸡腿肉和鸡胸肉分别细细地剁成了细滑粘稠的“肉腻子”。
一个小时前盛出来的汤放在降温台上已经凉了,分成两半,一半和鸡腿肉混合成“红臊”,一半和鸡胸肉混合成“白臊”。
锅里的汤是澄清的因为女孩儿一直把控着火候,又用筛子过滤掉了里面的食材和杂质,所以没有多少悬浮物。
在炖汤的时候沈何夕不止放了鸡鸭猪骨,还放了泡过的干贝和别的一些东西。
因为没有火腿,克莱德可以发誓看到她甚至放了一块咸肉进去。
克莱德对那些繁多又中西合璧的食材发表看法:“我觉得她是在当女巫。”
“女巫和仙女只有一个斗篷的区别。”库克先生深邃迷人的眼中是完全的信任和特别的期待。
“雷昂……你今天怎么了?”兴奋了许久的克莱德这才发现自己的好友今天非常的不对劲。
“我觉得我的春天来了。”库克用汉斯语对克莱德说道,那个站在厨房的女孩儿似乎要吸引自己全部的目光。
苏仟抬高了下巴看着离她有点距离的男人:“那你的一生春天实在太多了。”她用的同样是汉斯语。
随随便便就想觊觎自己护着的人?门儿都没有。
外面的嘴皮官司沈何夕完全不知道,她舀起一勺“红臊”慢慢搅进了高汤里。
随着它的搅拌,越来越多的杂志和油被肉泥吸附,等到肉泥渐渐浮上来,她又快又干净地把所有非液体的东西都筛了出去。
渐渐的,汤似乎就连颜色都变的浅淡了,但是味道依然浓郁鲜美。
一勺汤,从空中浇在了漏勺里的白菜上。
一勺汤又一勺汤,水流的压力带着强势又醇厚的味道一起冲击着白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