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细看,他脖颈上裹着一道卷起的披风,那披风已被喷溅的血渍染成了暗红色。
陆子响也拔剑自刎了。
季飞霞愣在庙宇门口,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天空中滚过一道惊雷,飞驰的闪电照亮她僵硬的面孔。
“陛下——”
带着哭腔、声嘶力竭的尖叫声,传彻了整片山林。
季飞霞身旁的将领也是一片惊悸,连忙上前收整陛下尸身。他们扶起陆子响的躯体,陆子响衣襟间夹着的一片薄纸便飘然落下。
纸张折了三折,上头写了几行潦草的字——
无论拾得者何人,代朕将此书转交京城沈家兰池。……朕自知时日无多,天命不正,欲将去矣。今苟延于山林庙宇,所思所忆、颇负良多。然最忆者,为者卿舍身之恩……
这张信封飘落在地,被将领的鞋履踩得撕裂开来,陷入满地尘埃之中。未多时,雨水从破了洞的庙宇屋顶上灌入,渗得地面坑坑洼洼,这信上的墨迹为水浸泡,渐渐模糊化开,再看不清。
落雨未绝,漫天阴云。
***
宝嘉元年,秋,昏王陆子响于淮禄外自刎而亡。
镇南王陆麒阳收复淮禄,一扫山河瘴疠,重整大统。
***
尘埃落定后,为战火所苦的楚国渐渐恢复了生机,京城也渐渐重新归为一片繁华热闹。镇南王陆麒阳带兵凯旋,于秋末返回京城。
盖因镇南王乃是外逐木金人、内定社稷的大功臣,百姓听闻他凯旋回京,便早早出门,夹道欢迎。天方蒙蒙亮,京城城门处已是挤挤攘攘,无数老少男女,簇拥而知。
待城门开启,镇南王的部将策马入城中时,百姓的欢呼之声便犹如雷动,未曾断绝,前后往复如同潮水。
于一片欢呼声中,陆麒阳驭马而入。他已换下了铠甲,着一袭文质长衫;剃净了面上胡须,恰似一位春风得意的状元郎。
“王爷——”
“王爷!”
有不少女子朝他舞着手帕,大声呼喊,声音中满是恋慕之意。没一会儿,又有几个果子被丢了上去,砸的陆麒阳左右闪避。
“哎、等、等等!”陆麒阳冷不防被一个石榴砸中了脑袋,大惊失色。他揉揉额头,道,“这群人是在做什么?”
一名副将答道:“王爷不曾听说‘掷果盈车’的典故么?这是因为王爷风流俊美、惹女子喜爱,才会有女子特地扔果子上来。”
啪叽。
副将扭过头去,恰好看到陆麒阳顶着一脸汁水四溢的水果,满面狼狈。
“哦。”他答道。
“镇南王妃到——”
就在这个不妙的时候,镇南王府的马车,到了。
一位丽人,怀抱着一名孩儿,款款从马车上下来。
丽人怀里的女娃不足周岁,正是咿咿呀呀的时候。冷不防看到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满脸水果汁水的男人,女娃被吓得扯开嗓子,放声大哭。
“哇——————”
这便是,镇南郡主陆冠容与她亲爹陆麒阳的初见。
第85章 后世佳谈
蜜糕,女, 不足一岁, 性好哭,本质甜, 畏爹。
陆麒阳想过无数种见到女儿的方式,大多是温馨美好、令人动容的。可千想万想,都不曾想到女儿会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就哇哇大哭起来。
沈兰池也懵了一下。
她看着怀中大哭不止的女孩,也不管她是否听得懂,连忙哄道:“这可是你父王呀, 莫哭。要是现在就哭了, 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呐?”
陆麒阳:……
他怎么觉得沈兰池的意思是,他陆麒阳是个大魔王,陆冠容可得争气点, 不能现在就掉下眼泪来,要争一份面子。
沈兰池哄了一会儿女儿,便抬起头来, 望向人群之中的夫君。
她本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每每视线一移到他的满面果汁上,就忍不住要噗嗤笑出声来,只能连忙背过身去,艰难道:“快,来, 来人……接王爷……回、哈哈……回府中……擦……哈哈……”
陆麒阳面无表情。
鉴定了,是亲老婆。
还是那个熟悉的味, 是从小嫌弃到到大的兰兰。
陆麒阳与身边副将说道一声,令他们先行入宫禀报,自己则上了镇南王府的马车,与沈兰池一道回了家。
这大半年来,镇南王府皆由沈兰池一人操持着,里里外外也被她主持着翻新了一遍。陆麒阳一跨入府中,便看到一片墙粉瓦黛,尽是崭新模样。
她将陆冠容交予嬷嬷,亲自洗了巾帕,替陆麒阳擦去面上污渍。
她的手慢慢下落,待拭到他的面颊时,手腕却被陆麒阳捉住了。
“怎么?”她问。
“……抱歉。”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句道歉之语,“你生产这样重要的时候,我却不在你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