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一如方才那般奋力甩开了手:“信你?做梦!你是想救出我后,将我的命交给六皇子罢,呸!给我滚!我不会信你,要走你自个儿走!我……”他转首看向那圈禁了自己一年的房,终究还是抵不过逃出外的诱惑,对着自己的贴身小厮道,“我同王喜走!”说罢,带着王喜径自朝另一方跑了出去。
身后之人没有追上,他迟疑地往后一看,只见杜明谦脸上盛满了哀色,他每多跑一步,杜明谦便会跟上一步,但始终都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心头莫名大恸,他咬了咬牙,继续带着王喜朝前冲,快了,即将看到外边的天光了……
然,天光未见,他便见一道刺目白光从他的身边斜斜射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随之毫不留情地入了他的身体——
“啊!”晏殊楼猛然惊醒,惨白着一张脸,连眼中都仿佛盛着魑魅魍魉般,充满恐惧,他竟然在睡梦中梦到了过去的光景。
“王爷?”门外柔和的嗓音恰时拂来,如风般扫去了晏殊楼的阴霾,他不解地皱眉,这是铭玉的声音,他不是还晕着么?
昨晚见杜明谦身体不适,他便到了偏房睡了,并未与杜明谦同床。
“铭玉?进来罢。”
咿呀的门声落下,杜明谦捧着端着两碗热粥入了门来,他强扯起笑容道:“王爷,用早膳罢,一会儿还得进宫呢。”哪怕心里不愿,但天子赐婚并非小事,该走的礼节还是得走的。
“进宫……”是了,大婚第二日,他们得进宫拜见天子同皇后。晏殊楼眼底逝过厌烦之色,翻身下床,取过挂在衣架上的衣裳便往身上套。
“王爷,我来罢。”一双手把他手里的衣裳夺了过去,杜明谦好奇地凝视着晏殊楼,好似在奇怪他为何会亲自动手穿衣,不过他最终什么都没问,安静地给晏殊楼穿衣扎带。
杜明谦的好奇不是没有缘由,晏殊楼因是宠妃之子,自小便被骄纵惯了,去哪儿都要人伺候着。然而复生前,王喜的背叛给了他心口狠狠一剑,而复生后,他又从喜口中逼问得出,王喜竟六皇子私下派来刺杀他的探子,悲愤交加,心中大恸,他秘密处死了王喜后,至此再难相信亲近之人。但杜明谦却是唯一的可让他毫无保留信任的人。
前生受了王喜毫无征兆的一刀,他重伤倒下,是杜明谦当先一步冲了过来,杀了王喜,穷尽一切办法地帮他止血,可惜,眼前的光线越来越弱,他只依稀看到杜明谦泪红了眼,其余皆看不清了。后来他是怎么逃出那个地方的他都不知,他只知道在临死前,抱着他的是一双温暖的手。
当人死了,什么都没了的时候,才明白所谓的爱恨皆是身外物,死后带不走,生前留着也无用。
含恨而逝,死后成魂,多么可笑的诡异事情竟发生在了他的身上,但也庆幸他有此遭遇,方让他明白谁才是对他好的人。
杜明谦,这个他憎恶了多年的男妻,在他死后,竟抱着他的尸首痛哭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在三日后,毅然站起,联合了自己的手下,替他寻找寻害他之人。当时他看到这一切,竟惊愕于杜明谦不俗的能力,又震惊于他对自己的感情——杜明谦是受他牵连方会被圈禁的,他死后,逃离出宫的杜明谦也不会有几人上心,杜明谦完全可趁这机会远离世俗纷争,没想到,杜明谦竟然为了替他报仇,重回朝廷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可惜的是,杜明谦还未寻到仇人,便因心力交瘁,病倒在床。
复生后他一直都无法忘记,杜明谦临走前躺在床上的模样,那常挂着温和笑意的脸,撇去了所有的颜色,只剩下冰冷的苍白,搭在被上的手瘦如枯骨,仿佛一握上去,便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杜明谦最终因病,追随着他而去了。当他从杜明谦眼角的泪中惊醒时,已然重获新生。
看着眼前那细心地帮他穿衣的人,晏殊楼心头一悸,他将杜明谦娶来,一来是想弥补当初自己对他的亏欠,二来,从私心而言,是想看看杜明谦这人究竟藏得有多深。
“铭玉,你……咳,身体如何了?”扶住了弯身的杜明谦,晏殊楼的话语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
杜明谦不着痕迹地错开了晏殊楼的手,撇了撇嘴:“多谢王爷关心,臣身体已经无碍。王爷快用膳罢,一会儿便凉了。”
晏殊楼点了点头,拉着杜明谦一同走向桌边,当先看到放在右手边的白粥时,他愣住了。
——“又是白粥?!拿走,我不吃!”
——“王爷,多少吃些罢,总比没得吃好。”
——“说了不吃就不吃,给我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