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慎是不敢走到沈父面前的,只能远远看着沈昭和走到沈父的病床前,突然跪了下来。
老人的眼睛肿的几乎睁不开,伏慎却还是模模糊糊的听到他说‘其实,一直都是我不好,我并不是想强求你做到最好的——’
听到沈昭和的哭声的时候,伏慎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掉一样。像是前世遭遇车祸的时候,眼前光影舛错,血管汩汩脉动,耳边嗡嗡作响,半点声音都听不清楚。
送沈父到火化场的时候来了很多人,大多是学业领域的顶尖人物,送这位优秀的数学家最后一路。
伏慎看见了沈昭平,看见了很多人,甚至还看到了一个前几个月和自己一起工作的人,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他的代号。他觉得脑子一直有什么声音在哭泣,转过头去,却发现沈昭和的表情是僵硬的,半点泪痕都没有。
他应该是哭出来的。
不然,为什么伏慎却觉得这么痛?
忙完沈父的葬礼已经是第三天的上午,沈昭和的家人不敢让沈昭和自己开车回家,便亲自将他送到家里,拜托给伏慎。伏慎甚至不敢抬眼看沈昭和的眼睛——他上辈子唯一经历过的死亡就是自己,并没有任何安慰人的经验。沈昭和回到屋子里之后就将自己关到房间里,然后没有半点声响。
伏慎将房间里的窗户打开一会儿,又把地墩了一遍,愣了一会儿,敲了敲沈昭和的房门,说:“沈昭和,你还好吗?”
悄然无声。
“你要是不说话我就进去了啊。”伏慎有点担心的说,
仍旧没有人回答。
伏慎叹了口气,握住门把,有暗自给自己鼓了鼓气,这才轻轻地打开了房门。
沈昭和躺在床上,却把脑袋用枕头捂了起来,一副要把自己憋死的模样。伏慎想了想,掀开他的枕头,果不其然,一脸的眼泪。沈昭和的眼睛红了一圈,却没有肿起来,见到光的那一刻泪水夺眶而出,随后扭过头不看伏慎。
伏慎并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便干脆不说话,侧躺在沈昭和的身边,离他很近很近,能听到心跳声那种距离。
大约过了五分钟,沈昭和的呼吸才平稳下来,小声说了句:“……伏慎?”
“恩。”伏慎点点头,在沈昭和说话的时候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炙热的后颈上,“我在。”
“我小的时候,没有一天是可以休息的。”沈昭和的鼻音很重,“每天都要学学学,那时候我恨死我的父亲了。”
“恩。”伏慎安慰的摸了摸他的背,示意他继续。
“后来在高中的时候参加国际奥林匹克,结果只得了十六名,我怕他嫌我丢人,就一个人搬出来住,和老师学习,算起来,从高中到现在,也就见过他几面……”
“……”
“……我觉得,他肯定是不爱我的。”沈昭和继续说,“不然,他怎么能那么狠呢,我都十几岁了,他还说动手就动手,有了昭平之后更是连正眼都不看我。”
“……”
“但是今天到病房里,看他,他却说,只是不想强求我做最好的……”
怀里的人呼吸骤然加速,伏慎知道他痛,痛的厉害,痛的已经开始蜷缩起来了,便将自己的身体也弯曲成一个弧度,牢牢地让怀里的人贴着自己。
伏慎甚至也觉得脑子轰隆作响,像是能感受到那人的疼痛一般,叹了口气,左手伸到沈昭和的额头上,将他把额发撩起来,摸到一手的潮湿,说:“沈昭和,你还有我。”
这么一个僵硬的姿势,伏慎保持了好久,直到沈昭和的身体不再颤抖,才略微放松,将手抽了回来。
伏慎活动了一下已经麻木的左手,幽幽的说:“沈昭和,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那人没说话。
“大概就是一年前,沈昭和,我曾经死过一回。”伏慎顿了顿,明显感受到沈昭和身体的僵硬,笑了笑,“但是,向你看到的这样,我重生过来了。”
沈昭和红着眼圈爬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伏慎。
伏慎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我死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上辈子的我是一个很不成气候的高中老师,年轻的时候不知上进,到了死的时候才开始后悔。我是被车撞死的,但是至今没见过我的尸体。沈昭和,你现在面前的孩子,实际上,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
“……”
“不管你相不相信,但这是真实的。”伏慎说,“我也曾经想过要隐藏自己重生过的事情,比如装成一副十几岁的孩子模样。但是沈昭和,我不想隐瞒你,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想欺骗的人,就是你。”
“……”
“我的身体是十几岁。”伏慎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头,“但是大脑是三十岁,神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