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儿,当年……当年父皇任你在……那冷宫饱受欺凌,自生自灭……你可恨父皇……?”
刘彻没有做声。
……他是见惯了生死冷暖的孤魂野鬼,对这一世最初的那些事情,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那个两三岁尚还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就要忍受那些痛苦折磨的孩子,多少还是会在懵懂间埋怨将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却置之不理的人吧。
“……父皇知道你怪父皇,……你从小便聪慧懂事……知行知止……父皇从未见你犯什么错误,可父皇知道……知道你和父皇不亲……”
话说了一半,景帝又压不住咳起来,咳了许久才平息下去。
刘彻依然默然听着。
咳完了之后,景帝的声音愈发地虚,像是风一吹就要散了似的,“……彻儿,父皇昨夜做了个梦……梦见你两三岁的时候……那么小一团……就趴在父皇膝盖上…………父皇问你啊……父皇问你愿意做将来的天子吗……天底下……所有——咳咳……所有好东西……都是彻儿的……结果彻儿与父皇说……‘由天……不由儿……愿每日居宫垣……在、咳咳——在……陛下前戏弄’……”
刘彻的身形蓦然一震,这一世第一次双眸里一片茫然无措,但只是须臾后就消散无踪了。
病重的景帝全然不觉,只是咳着说下去:“……醒来以后……父皇觉得……真好…………可惜那就是个梦啊…………可惜父皇没有那个命数………父皇那一日,不该那样说阿娇……父皇该奖赏他……若是没有他……父皇只会更亏欠你……”
刘彻怔了怔:“……父教之恩大于天。”
景帝吃力地摆了摆手:“……今日……是他的加冠礼成之日吧?”
“……是。”
“……父皇前些日子……请人占卜过了……明日……明日是个吉日…………父皇为你也行……加冠之礼……!”
刘彻垂眸:“父皇,这恐有所不妥,儿臣今年尚未满十六——”
“……没什么不妥……圣旨这会儿已经颁下去了……你今日……便去陈家祖庙……将他带回来………明日……我送你一份加冠……之礼……!”
刘彻愣住了。
与此同时,陈家祖庙。
陈小娇面无表情地随着走在最前面的陈午,迈进了陈家的太庙,按着昨日礼官告诉的步骤,随着陈家一众他叫不上名字来的亲戚们祭告天地、拜奉祖先,行着繁复的礼节习俗。
祭祖之后,来宾之中走上来一位衣冠整整的老人,满面肃容地到了陈小娇的面前。
陈小娇面无表情地回视。
……据昨日的礼官所言,站在他眼前的这位德高望重的大爷应该就是上天为他挑选的命定之人……好吧就是通过“筮宾”占卜出来的要为他加冠的宾客……
陈小娇看着对面大爷脸上能夹死一班蚊子的皱纹,默默地把视线垂到了对方衣饰的花纹上……都是让人眼晕的效果,他还是选个美观点的吧……
然后他就听见一旁那个跟着走出来的所谓“赞者”扯开了嗓子——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然后一脸包子褶儿的大爷就把一顶黑麻布材质做的缁布冠带到了陈小娇的头上。
不过大爷眼神不太好,第一次带歪了,瞅了瞅又抬手正过来。
陈小娇面瘫脸:……你毁了劳资被拾掇了一晚上的发型……
陈小娇看见下面宾客里有个小屁孩儿差点笑出来,陈小娇把目光冷冷地瞥了过去,小屁孩儿噤声了。
陈小娇默默地给自己竖了下大拇指。
……戴了这顶帽子劳资就是有资格参政的人了,怎么可能连一个小孩儿都解决不了(= ̄w ̄=)
然后一旁的赞者又扯着嗓子吼开了——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于是这一次大爷手里的帽子换了一顶白鹿皮做的皮弁。
……虽然并听不懂那货在说些什么,但是这也并不耽误陈小侯爷看着那顶军帽想到礼官的嘱托——这代表他从此之后被纳入服兵役的范围随时随地准备开赴边疆保家卫国驱逐鞑虏复我中——额,扯远了。
不过想了想自己纤细的小体格,大概只能做个炊事班的贤惠兵了。
很快他的思绪又被赞者的公鸭嗓给叫回了神——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包子褶儿大爷手里的帽子换成了一顶红中带黑的素冠……这个陈小娇再眼熟不过,刚刚那些叫不出名来的亲戚们祭祀祖先的时候戴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