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记者,这些天辛苦你了,欢迎再来!”“叶记者,一路平安!”“叶记者,别忘了我们!”“出了报纸,可一定要给我们一份啊!”连队的官兵们追着启动的汽车使劲挥手。叶想也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边挥手边大声喊:“再见!我会的!大家保重!乌云,给我写信!”
每次离开采访地,叶想都要经历一次这样的送别,官兵们毫无杂质的热情和留恋,总让她眼眶酸酸的。
营房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叶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坐了回去。看着她的红眼圈,开车的老志愿兵和他的新兵徒弟都了解地笑了。叶想一吸鼻子,也冲他们一笑。等车子开了三十分钟之后,原本都没胆子正眼看叶想的小徒弟,也敢偶尔在老志愿兵和叶想的闲聊中插一句了。老兵耿直,小兵活泼,三个人聊得挺开心。
按小兵的说法,今天分配他们的车来接叶想,把其他车组给羡慕坏了。叶想明白,这些兵常年跑在内蒙广阔的草原上,再美的景色看得多了,也只剩下了寂寞。这地方除了当地居民和卫生站,基本就看不见个女的,更别说叶同学这个级别的美女了,所以只要是力所能及,叶想就尽量跟他们多聊一些,哪怕都是些废话。
“哎,李班长,你们不是说后天才能来嘛,怎么提前了?”聊天间隙,叶想随意地问了一句。老志愿兵还没说话,那个小徒弟抢着说:“我们送张少爷回哨卡!”“张少爷?”叶想问。老志愿兵瞪了小兵一眼,“你个臭小子,胡扯个啥,是张副连长!那外号是你叫的?”
叶想一听就知道里面有些弯弯绕,耿直的老志愿兵虽然骂了徒弟,可显然他对那个什么张副连长也不感冒。前前后后这么一说,叶同学就明白了,那个张副连长又是个有后台的人,别看军事素质不咋地,可当兵的时候就仗着自己有个啥首长亲戚,生生把别人提干的名额给占了。结果那个军事素质优秀的班长到期只能复原返乡,在地里辛苦刨食过下半辈子。
“张少爷”嫌哨卡艰苦,经常找借口请假,而且一休就超期,要是赶上个演习,他肯定去泡病假而不肯受那个苦。他乡下的老婆也经常跑来团里,按说连职一年就一个月的探亲假,可他老婆一住下就不走了,吃的用的都从部队拿不说,连自己的贴身衣物也让小兵给洗。
最后老志愿兵说,上头怎么考核他咱不知道,可在咱这些兵心里对他可都是有杆秤的。“训练不发言,总结不发言,一到演习扁桃体就发炎;成绩不突出,政绩不突出,遇上巡逻就腰间盘突出!”
“哈哈!”听到这里,叶想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战士们大多没什么文化,但他们自己编的顺口溜特别有意思,而且通常都是直指要害的。
看见叶想大笑,聊开了的老志愿兵突然想起眼前这位是记者,回头别因为自己这顺嘴一说,人家再给报道了,那团里这些年辛辛苦苦的成绩可就都白干了,团长政委非生吃了自己不可。“好了,咱别说这个了。其实我们团是很优秀的,那个张连副就一个,其他的基层军官们还是很好的,真的!”
经过这几年上山下海的锻炼,叶同学察言观色的本领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也很了解军报报道对基层部队的重要性,一看老志愿兵的脸色就明白了。“老班长,放心,瑕不掩瑜,我们看中的是集体的成绩,而不是某个人的成绩!个别的缺点不能掩盖整体的优点嘛!”叶想微笑着说。老志愿兵立刻松了口气,虽然那什么鱼自己没听懂,但是叶想的意思他明白了。
第二天,政委代表没在家的团长,率领边防团常委们恭送叶大记者出门,人人都是笑容满面,依依不舍。
如果没当过兵,是根本体会不到上级机关对于基层部队的影响力,哪怕你在机关就是个军务股的小少尉,只要是下来团里工作或检查,团长他们这些上校中校也得客客气气的。没办法,人家官再小,那也是在首长身边工作的,根本得罪不起,除非你不想在部队干了。
其实叶想在边防哨卡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知道,当然叶同学自己不知道被人“监视”了。通过下面部队的反馈,团长和政委都觉得这回运气不错,叶想不喝酒不抽烟不吃请,认真工作,看来这个叶记者果然名不虚传。只要叶想实事求是地报道,再写得精彩点儿,那么团里的成绩上级首长很快就会看到,因此团首长们送别叶想的时候,也少了些套话,多了些真诚。
政治部主任亲自送叶想上了火车,等火车开了之后,叶想才发现自己的行李里多了一个网兜,都是些当地的土特产,好在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也不算犯纪律。团里特地给订的卧铺票,而且是下铺,绝对团首长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