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梅品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奴婢罪该万死。”
胤禛于心不忍,开口解围:“老九,她们犯下错不假,方才豆蔻年华的小丫头,你又何必较真?”
胤禟转头,眼中还带着未完全退去的寒光,让胤禛一凛:“宫里头哪里有孩子。四哥,不是弟弟较真,是你心太软了。”他觉得胤禛心肠太软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胤禩、胤祯都可以算他政治上的敌人,胤禛却对他们竭尽所能的好。他当胤禛手足情深,不曾想胤禛对两个宫女也是如此,这就有些过了。时局如此,胤禛这般心软如何生存?
胤禛叹息一声,眸中光华渐渐冷厉如刀:“九弟说笑了。我心肠该硬时何尝软过?”他虽对九爷他们没有敌意,到底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至少面上是如此。需横眉冷对他也不曾笑脸相迎;迫不得已对胤禟身边手下门人下手他亦不曾心慈手软。好在现在他还跟着太子,将来对储君之位也会不争而争,和兄弟们的矛盾不至于过度激化。
胤禟看了他良久,点头一笑:“是弟弟多虑了。”这把刀,也许会插到他的心口。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47赏梅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蔡英给胤禛倒上一杯热茶,笑道:“主子,难得今年初雪来得巧,圆明园里的梅花开得正好,奴才让下头预备预备,主子今个去散散心如何?”
大名鼎鼎的圆明园,此时还没有经过历代皇帝还有那位老太太的扩建,巧夺天工记述着无言的炫耀奢华;也没有经过八国联军的洗礼,断壁残垣刻下一个民族伤痛的记忆。现在的圆明园仅仅是康熙前两年赏给皇四子的一处景致不错的园子罢了。
胤禛沉吟片刻,忽然想起一事,点头道:“皇父近来心情不佳,园子里虽无盛景,胜在清幽雅致,散心再适合不过。皇父来与不来,都让下头先好生预备着。”
蔡英不敢怠慢,连忙下去吩咐去了。
康熙近来确实心事重重郁结于心,听胤禛恭请他至圆明园赏雪观梅,欣然应允。
这天下午,胤禛亲自带人在门口恭迎。
康熙仅带了几个侍卫,披着毛皮大氅,平底皂靴。见胤禛为首乌压压一群人跪倒在阶前,齐呼万岁吉祥。摆手让众人起来。“既是来散心,又摆出这许多礼数。朕在宫中还短这几句吉祥话不成?早知如此就不来你这里了。”
胤禛起身笑道:“儿臣这也不是吉祥话,句句出自肺腑。既然皇父有命儿臣也就斗胆放开了。”
亭中早已收拾停当。炉中炭火通红,不见白烟,却有隐隐的香气溢出。石凳微凉,铺着柔软的毛皮。桌上一壶烫好的酒,几碟果品。丝毫不显不奢华,却分外舒适。
康熙站在亭中放眼望去,天地一片莹白,梅花点点殷红,傲雪而开。长长吐出胸中浊气,深吸一口清凉微甜的空气。似乎满腔烦恼都随之而去,心中无比畅快。
康熙兴致勃勃叹道:“难怪贤人要归隐山林,与天地一道,万物共生是何等畅快之境界!老四,你且来一首诗,就咏这雪。”
又来了……胤禛略略思索,缓缓道:“格物于今又一开,千门万户雪相埋。题词见冷心情下,已素婴孩何必猜。”
诗中一片与世无争的闲适,被他缓缓道来,抑扬顿挫,更带了几分闲云野鹤的味道。
康熙竟听出了神,片刻之后,长叹一声。颇为感慨:“若所有人都与你一般,省却多少烦恼。”
胤禛微微一笑:“龙生九子,各有所好。若都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怕皇父还觉得无趣了。像儿臣这般不思进取,皇父不责罚已是万幸,如此称赞令儿臣受宠若惊了。”
胤禛心知肚明,康熙是被一首诗勾起了诸子明争暗斗之事才如此感慨。想到胤礽、胤禩、胤禟、胤祯等人,胤禛眉眼间不觉带了一丝悲哀。都是红尘痴人罢了。也没有对错之分,落得那般下场实在可怜。但愿悲剧不再!
这一丝悲哀没有逃过康熙的眼睛。他浑身一震。神色复杂地开口:“老四,论你天资并非最佳,从小还有个喜怒无常的毛病。只是那些天资过人的,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反倒是你,比所有人都聪明些,眼神也好些。”聪明却未必是好事。
胤禛心猛地停跳了半拍,觉得周围刺骨的寒意渐渐渗到了骨头里。康熙这是何意?低头恭谨道:“儿臣这些年虚度光阴毫无长进,皇父此语儿臣实不敢当。若说有什么比之别人强些的地方,大约也就是这颗赤胆忠心了。至于眼神,儿臣没什么大智慧,只笃信一句旁观者清罢了。”
“旁观者清,旁观者清……”康熙重复了几遍。“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境界,怎地不是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