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赵恒焦头烂额,找不到肯前去金营的亲王的时候,赵构派府上的太监蓝硅去宫里走了一趟,主动表示自己愿意为皇帝分忧,为国家贡献。
皇帝赵桓几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知道赵构平时不受重视,更加清楚,因为赵构某日忽然得了失心疯被强行囚禁的事情。
“他莫不是真的疯了?”赵桓这样想,但就算是他疯了,只要他肯去也好!
赵构的软禁到此结束,他被赵桓用隆重的礼节迎到宫中,赵桓对这个弟弟略有愧疚,却害怕这个弟弟只是说着好玩,便问:“九哥当真肯去?”
赵构躬身:“臣愿为陛下分忧。”
“此去危险,九哥需要什么人护送?”
“无需任何人护送,臣一人便可。”
“这……九哥你帮了朕的大忙,朕不会亏待你!你想要什么封赏尽管说。”
“臣只求为国效力,为君分忧,不要任何封赏。”
“这终究是朕亏待了你,这样吧,你的母亲韦娘子封为婉容……”
赵构没有等赵桓说完,便打断他的话:“若陛下真要赏,肯请陛下将韦娘子废为庶人,使她能够住在臣府上,让臣弟能够亲自侍奉母亲。”
赵桓一愣,不明白赵构这个要求是什么意思,他看向这个一直没关注过的弟弟,对方的眼睛过于深沉,里面没有半丝恭敬,他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赵构很镇定,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废为庶人的意思,就是可以贬出宫,或许可以离开临安,或许她的名字会在宗室玉碟上消失,或许,母亲就能够逃过一劫。
上一次他主动要求出使金营,是处于义愤和热血,看不惯兄弟们的懦弱,是希望此举能够给一直不受宠的母亲带来荣耀,希望母亲能够在以后生活得更好。那时候,他是诸多皇子中最勇敢,最无畏,最热血的一个。
但最后,他竟成了最懦弱最冷漠的那一个。
这次他要求出使金营,只有一个简单的目的:让自己的母亲能够逃过劫难。
至于这次出使后随之会来的康王为国尽忠,力挽狂澜,心底无私,英勇无畏之类的评价和政治资本,他其实不怎么需要。
因为在一年后的那场浩劫中,他将会是惟一一个幸存的皇族,也是惟一一个有资格当皇帝的人。“天命在身”很多时候就是这个意思,不管你选择什么方向,是什么目的,最后都会抵达那个终点。
赵恒在心中反复的琢磨赵构这个请求的意义,赵构前去金营,是肯定不可能回来了,他的母亲晋封后,会得到更好的待遇,来作为她失去儿子的补偿。但废为庶人是怎么回事?即便是韦氏现在去康王府邸住下,两人也不可再见面了。难道赵构不要母亲了?还是说,他有别的阴谋?
赵构微微抬头,他坚信赵恒看不透自己这个要求的最终深意。谁能够想到,出使金营的自己会遭遇那种巨变?又有谁能够想到,富庶强盛几百年的王朝,会在一夕之间灭亡?
赵恒摇头:“康王为国分忧,前去金营为质,当是国家的英雄。朕不可这样对待你的母亲,既然你不希望对韦娘子有封赏,那就不晋封她好了。赏金百两,红霞皮两件,给韦娘子吧。”
赵构躬身:“谢陛下。”
结局和他所预料的有点不太一样,但也是好的,他相信下一次的条件,会比这次的更优厚。
十二月二十日,康王赵构和临时提拔起来的宰相张邦昌携带国书和割让给金人的三镇地图,乘舟过河,抵达金营,成为人质。
赵构在靠近金营的时候,手有点发抖,脸色也变得不太正常。他怕金人,怕到骨髓里,甚至在一段时间内,他的噩梦主角就是金兵。
尽管他知道自己此去有惊无险,最终会平安归来,赢得名声和政治资本,但他的手还是不可遏止的发抖。他在跨进金营的那一刹那,甚至心中划过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他希望陪自己一起入金营的人不是这个胆小懦弱年过半百的宰相张邦昌,而是当年的战神岳飞。如果一旦出了意外,身边的张昌邦肯定会卖国求荣,但是岳飞却一定能够保护自己平安离开,岳飞有这个能力,也有这样的忠诚。
当赵构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想岳飞的时候,他用力的甩了甩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丢到自己的脑袋后,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心中对自己说:没什么好怕的,当年都没怕过,现在更加不用怕!只是,为什么手还是在抖?
赵构将自己发抖的手藏在袖子里,不敢伸出来,他很明白,如果在这里流露出了害怕胆小,那么自己这一趟金营算是白走了。如果自己在见到金兵主帅完颜宗望时忍不住下跪,那么将会走向上辈子的老路,甚至比上辈子还要糟糕,因为当年自己入金营的时候,没有手抖过,没有想要下跪求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