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没有说话,他赤脚而行,等走到了新乡,双脚已经鲜血模糊。
当其母下葬的时候,岳飞忽然对岳云说:“你如今长大了,去年也已经娶妻,往后,要好好的照顾弟弟。”
岳云根本不知道父亲这句话的意思,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岳飞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去了他一直想去的地方。”赵构一边翻折子,一边漫不经心的对岳云说。
岳云道:“官家可曾知道那是哪里?家父到底怎么了?他……”
赵构道:“没用的,朕……跟他谈过了,他执意想去。”
岳云道:“怎么之前没听他说过呢?他怎舍得幼弟?”
赵构笑了一笑:“如何不舍得?朕……还威胁过,如果他敢走,就杀他全家,但他依然固执。”
岳云悚然,赵构道:“开玩笑而已,卿不必紧张。”
岳云躬身告退,赵构丢开手中的笔,思绪不由的飘回到了那一天,以及,那一路的归程。
每一晚,他都软硬兼施,但却君心如铁,不可动摇。
他说:“你未曾让我欢愉,这次不算,我不会答应你离去的要求。”
他说:“不要走,留下来,我们这样一辈子,忘记前尘,不是很好么?”
他说:“如果你敢离开,我会杀了你全家!”
他说:“你爱我吗?如果爱,为什么要离开?”
他说:“你已经答应还我,可我却觉得,你做了欠我更多的事情。”
而那个人,只是用吻做回答。
赵构问:“你既然都做了,为什么不敢做到底,做一辈子?”
那个人第一次开口:“因为在这里,没有皇帝,也没有将军,没有恩情,也没有仇恨。我没有你勇敢,更加没有你能够放得下。如果……你真的希望,这样过一辈子,我此生受你恩惠,无以为报……”
赵构打断他的话:“难道你就没有半丝的欢悦么?”
那个人半晌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胶鬲着,直到最后,他才开口:“有!但有些人,注定是不能够在一起的。你明白,我也明白。”
赵构说:“你依旧恨我?”
那个人微微的摇头:“不恨了,若有来世,你不再是你,我不再是我,愿永伴君侧。”
在那一刻,赵构忽然就了悟了,他说:“你滚吧,你舍得一切,朕却舍不得!这一切,都是朕花了两辈子,忍辱负重得来的,朕才不会这么轻易的松开手。爱美人不爱江山什么的,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不适合我!”
岳飞离去后,再也没有回来,赵构明知他在哪里,也没有去找过他。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赵构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老人的时光。
赵构很认真的在治理这个国家,正如他自己所说,这是他两辈子屈辱换来的成果,他舍不得丢弃这一切。
在赵瑗三十岁的时候,赵构正式传位给他,自己退位当了太上皇。
韦太后早已死去,赵构的原配也没了,吴贵妃依旧成了吴太后。
时间在赵构退位后,过的异常的迅速,他甚至都记不清日子了,直到某一天,他忽然觉得疲倦,歪在白狐裘的榻上。
赵瑗过来看他,父子两人说了很多话,赵瑗忽然问:“阿爹当年,怎肯放岳少保走的?”
赵构的记忆在这个时候都已经变得模糊,他时而记得自己已经杀了岳飞,时而又仿佛他还或者。
又或者,完颜亮南侵其实是不久前的事情,又或者,岳飞的墓上已经长满了青草。
一个恍惚间,赵构说:“瑗瑗,听说岳飞的孙子给他写了传记?拿来给老朽瞧瞧。”
赵瑗诧异:“没有这回事……”
赵构微微眯眼,却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通报声:“太上官家,门外有个和尚,说是太上官家的故人,今日特意前来的。”
赵构忽然从床榻上坐起,本已浑浊的双眼,刹那间就变得有光彩了。
赵瑗似乎预料到了什么,他忙说:“快请进来!”
赵构的双眼,一直盯着掀起的门帘。
门帘外,茫茫大雪,红梅在雪地绽放。
一个人的身影,头戴斗笠,从雪地而来,走入房中。
那个人走进来后,取下斗笠,拍落上面的雪,对着赵构微微躬身:“我来看你了。”
赵构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面前的人是岳飞。
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魁伟,英武,却多了一丝不同的东西。
赵构道:“你怎么……从未变过?”
岳飞扭头,对着赵瑗道:“瑗瑗出去,我和你父亲,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