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赵构就准备好了行装,只身一人,来到岳飞门前。
岳飞见到只赵构一人,吃了一惊,他说:“陛下怎么不带几个侍卫?”
赵构笑了笑:“如果你一直在朕身边,还需要侍卫干什么?”
见赵构只身一人,原本打算带上儿子母亲的岳飞,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简单收拾了下,就和赵构两人,各乘一骑,朝着城外驶去。
赵构一出城就扬鞭疾行,而岳飞不敢放任赵构一人独行,只能够紧紧的跟在他身后,直到汴京城的城墙都消失的时候,赵构才忽然勒马。
他的这个动作做的突然,事先没有任何征兆,搞的岳飞差点撞到他身上。
岳飞问:“怎么了?”
赵构没头没尾的说:“因为我知道,你回来后,我必然要给你一个交代。我怕你等不及,所以只有快一点,更快一点。”
岳飞有些听不懂赵构的话,但他发现这个时候,他不介意对方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
赵构继续说:“这天下是我辛苦经营,花了几辈子的时间,才收回来的,我不想要让给别人,也不忍将其交付庸才之手。我不希望以后的路上,有任何不该有的变故,我更加不希望,一个在金人手中养大的唯唯诺诺的人,成为这个国家的皇帝。”
岳飞恍然,这是赵构在解释那天,未曾解释完的事情。
赵构道:“我没有哭,是因为一点都不伤心。他们在我心中,早就是死人了。我为他们哭过,为他们难受过,为他们的死伤心过。但,那都是很久很久的事情了,事情隔得太久,我已经……忘记了那是种什么感觉。”
岳飞道:“陛下你为什么忽然流泪了?”
赵构笑了笑:“因为该活着的人活着,该死的人死了,这种感觉真好。”
岳飞沉默了片刻,忽然从荷包中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赵构:“既然已经过去了很久,既然早就忘记了那种感觉,那就……不要再想起好了。”
赵构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会在心中非常的鄙视我,看不起我。”
岳飞摇头:“有些人的感情,我虽然无法理解,但不会鄙视。我想,陛下恐怕是有很多外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赵构微微抬眼,看着岳飞,对方的面容沉静,坚定,仿佛泰山一般,永远不会倒塌。
若自己不去推,他便不会倒。
赵构在这一刻,很想紧紧的抱住岳飞,但岳飞却忽然对赵构露出了个调皮的笑容,手中的鞭子一扬,朝着赵构的马臀上抽了一鞭。
赵构的马飞奔而出,他气的大骂,而岳飞只是笑嘻嘻的在旁边跟着,面对赵构的痛骂时,也不生气,只是歪着头看着对方。
两人走走停停,一路南下,到了长江时,岳飞提议乘船,赵构本来不愿意,但是见到岳飞兴致很高,便再次乘船。
船朝着东驶去,并没有顺着河道进入杭州,而是直接飘到了海上。
这一天,正是春五月,万物繁盛,鱼跃舢板之时。
赵构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对岳飞开口,这个时候,他和岳飞两人,站在甲板上,凭栏看着海天一线的波浪,忽然就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一直有话想要问我,我觉得,是时候说了。”
岳飞心中莫名的涌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他想说,不要说,但最终他更想知道前因。
赵构指着远处的一个小岛,说:“当年,我曾经被金人追赶,亦是坐船,飘到此处,就在这个地方,我身边的一队侍卫,忽然叛变。那年,我差点死在这里。”
岳飞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他说:“陛下,臣不想知道前因了。回去吧,臣……有些想念母亲和孩子了。”
赵构道:“岳老夫人怕是活不太长了。”
岳飞感到一阵害怕,他看着赵构,赵构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也不要太悲伤。她已经比朕记忆中的,活得长了。”
赵构道:“你还想知道吗?有些事情,和你想象的是不一样的。”
岳飞犹豫了半晌,终于轻轻的点了点头。
赵构眼眸微闭,过了片刻却转过身,道:“朕不想再说了,靠岸吧。”
抵达杭州的那天,正是黄昏,赵构与岳飞走在杭州街头,他四处环顾,发现这里和自己住了六十年的那个城市,完全不同。
杭州还是杭州,并未改名为临安,赵构站在前世的宫殿之处时,那里只有几处民宅。
岳飞说:“很奇怪,从未到过这里,却觉得莫名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