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慕枫将墨远抱下楼,又抱上马车,马车从涌在街头议论纷纷的人群中挤开一条道,没多久就到了他们安置的宅院。
连慕枫又一路抱着墨远进门,小心翼翼将他抱到榻上,盖好被低声问道:“还难受么?我去请个大夫来来给你看看?”
墨远笑了笑:“请那位男女都分不清的老庸医么?我自己有数,不要紧。”
连慕枫低头摸摸他肚子:“已经快三个月了。”
墨远知道他担心自己,抬手在他微蹙的眉头摸摸,笑道:“京城的事暂时不用我看着了,再过些天我们就去医谷附近安心养胎。”
连慕枫神色缓和下来,抓着他的手亲了亲,道:“肚子都吐空了,饿么?我去让人给你做些吃的。”
墨远点点头。
连慕枫走到门口吩咐人去做饭的时候,外面有人进来通禀,说是丁卯来了,他顿了顿,道:“将人请进来吧。”
丁卯进屋的时候,墨远已经起身坐在了椅子上,大袖宽袍遮住了包裹着棉布的左手与不再平坦的肚子,虽然手底下的人已经将他们兄弟俩刺探得清清楚楚,确定他们不存异心,可毕竟不算知根知底,自己怀了孩子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丁卯朝墨远看了一眼,眼底的热切激动几乎掩不住,又自知不妥,忙垂眼遮住心绪。
连慕枫一眼就能看穿丁卯对墨远的心思,心里堵得很,自然不放心墨远一个人面对他,便在墨远身边坐下。
丁卯对他们的形影不离已经见怪不怪,心里一阵黯然,低下头恭敬行礼,先是给他们俩拜了个晚年,又对墨远道了恭喜。
自从得知了墨远的身份,他就每日提心吊胆,总担心他出什么意外,而自己对此又无能为力,今日宣王受刑,全城百姓议论纷纷,他一下子就猜到了最近京城的风波都与墨远有关,松口气的同时心里激动不已,迫不及待地就赶了过来。
墨远请他入座,笑道:“丁掌柜最近辛苦了,不知如今进展如何?”
丁卯道:“回公子,属下已经与几大世家都建了交情,其中有半数开始有生意来往,不过关系还不够密切,须得再费些时日。”
自称由“丁某”改为“属下”,关系自然就亲近了许多,连慕枫微微眯眼,心里越发不得滋味。
墨远只觉得这是人之常情,并未多想,点头赞道:“这已经超出我的预料了,丁掌柜果真是能成大事的人。”
丁卯忙道:“公子过谦了。”
墨远又询问了一些具体事宜,丁卯都答得详尽,显然是真正用了心的,说话间,下人将饭菜端上来,丁卯一愣,不明白怎么这时候用饭。
墨远笑道:“午饭没吃,丁掌柜可要一起用些?”
丁卯忙道不用,匆匆起身就要告辞。
连慕枫道:“好些日子没见到丁丑了,他最近也在京城么?”
丁卯道:“他也在京城,有时我出去走动,生意就是他帮忙在料理。”
下人将饭菜摆好,连慕枫便拿起筷子给墨远夹菜,笑道:“再过几日我们就要离京了,以后再有事禀报你家公子的时候,若你抽不开空,不妨就让丁丑跑一趟。”说着转头看向墨远,“阿容,你觉得呢?”
墨远笑着点头:“丁掌柜事务缠身,若确实走不开,也不必勉强,你们兄弟都是能干之人,谁来都一样的。”
丁卯顿了顿,压下心底苦涩,恭敬道:“是,多谢公子体恤!若公子没有别的交代,属下这就告退了。”
墨远笑了笑:“好,丁掌柜慢走。”
丁卯离开后,墨远松懈了全身力道,歪靠在连慕枫身上,神情疲惫。
连慕枫忙将他扶住,脸颊在他发顶蹭了蹭,低声道:“我喂你?”
墨远抬眼看他,笑起来:“好啊!”
*
宣王受刑后,紧随而至的还有朝廷对数位大小官员的惩罚,这些人砍头的砍头,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一夕间京城涌起腥风血雨。
不过这腥风血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罪臣伏法后,皇帝又颁布一道道诏令,为当年所有枉死之人正名,皇后颜氏、太子夫妇、太子太傅、内廷左史……所有受到牵连的无辜之人连同九溪族全部沉冤得雪。
这起莫须有的谋逆案前后跨越整整二十年,如今终于真相大白,百姓们响应皇帝诏令,家家户户挂起白幡,宫中更是处处素白。
郑歉坐在寝宫中,枯瘦的手捂着脸,埋着头无声痛哭。
太监在帘子外面看见,吓得赶紧垫着脚退出去,只以为他是在哭冤死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