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师伯,你说你会编席子对吧?”小鲜叫住了毛大竹。
“会啊,说来真是讽刺,那老小子的编席子技术还是我教的呢,五六年前他刚来的时候,可没现在这么威风,整天翳着脸,坐在了房间里,说有多吓人就有多吓人。忘恩负义的老小子。” 毛大竹痛心疾首着,他怎么尽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那你教我编席子,我来试试?”小鲜眼里烁动着激色。
于善洋老人走下了楼,他的个头不高,背微微有些佝,走路的姿势和他说话时,差不多,不疾不徐,可又不会让人产生懒散的感觉。
院子里那些正在忙活着的老人见了他,都抬头叫了声:“老于,你又去散步啦?”
他略微点了点头,也没搭理谁,就走出了老人院。
老人院吃饭的时间一般在六点左右,老于现在出了门,怕是又要耽搁吃饭的时间了。
“嗨,当过官的,就是不一样。”
“你要是当过国家烟草局的副局长,你也会不一样了。”
说着闲话的是小鲜最早进门时看到的那对老人,对于老于的行为和不搭理人的脾气,老人院的老人们都是知道的,也没人放在心上,只是偶尔会拿老于的过去说说事。
于善洋走出了老人院,穿过了一条街,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距离坊街最近的一家邮局里,卷门正要拉上。
“同志,我要寄个包裹,”于善洋在卷门上敲了敲,邮局的工作人员看了看他身上穿着的老人院的衣服,就拉回了卷门,让他进去了。
“大家伙啊?有一米多长?”工作人员检查着老人带来的席子。
“就是席子,自家人用的凉席。”
“寄到哪里?”
略微顿了顿后,老于回答:“贵州白家古镇的葛村。”说完之后,老者又像是不放心似的,再加了句,“能寄到吧?”
“能,那一带现在已经通邮了,不过寄包裹去贵州速度慢,大概也要十天左右。”邮局的工作人员耐心地解释着。
十天...十天后。都要立秋了吧,也罢,真要寄到了,也不一定会有人用。黑紫藤是好东西。就算天凉了,垫在了棉被底下,也能治疗风湿关节疼,南方湿冷,有这么张席子,山区的日子会好受些。
席子寄出去之后,带着几分惆怅。于老没有立刻回老人院。
他沿着坊街散了会步,经过了一家商店时,遇到了间杂货店,走到了杂货店,“有云烟软珍吗?”
老人光顾的这类杂货店,在北京的旧式小区里随处可见,里面坐着些赋闲的街坊,七八个人。四个围成一桌,打着流水麻将,还有三四个在旁看着。
店主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妇女。正看得起劲,听着有人买东西,也不搭腔,从玻璃柜里掏出了包烟,甩给了老人。
小四方形的红皮烟壳随即被拿了出来,于善洋拿着烟壳,在手里捏了捏,透明塑料膜,封口处,略微有些脱胶。烟壳上。那一行黄色的“吸烟有害健康”的字样排列在了烟壳的底端。
“有九五年的云烟软珍不?”
许是看牌两度被打断,中年妇女不耐烦了,嘎着嗓子,“二十块一包,爱买不买,买烟又不是买古董。还专挑九五年的。”云烟属于中高档烟,销路历来不错。
像坊街街道旁开的这类小杂货店,每个月批发买烟都是有限额的,不怕卖不出去。
于老放下了烟,临走前说了声,“女同志,你这烟是假的,下次不要再卖了。”
等到中年妇女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走远了。中年妇女惨着张脸,烟是她进来的,是真是伪,她当然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说来也怪,假烟卖了快半年了,也不见有人看穿过,就是那类抽了几十年烟,长了满口黄牙的老烟民也抽不出来。
好在今天在店里的,都是些知根底的,要不传出去了,那她的脊梁骨还不要被人戳烂了。
“娟子妈,你这次可是撞到高人了,我跟你说,刚才那老头子开口问九五年的云烟时,我就觉得不对头了,”说话的是刚从麻将桌上下来的街坊王叔,打麻将讲究个一心一意,他刚才听着买烟人的那句话,手里摸着的好牌不小心就打了出去,结果就被人笑着下了桌,这才有功夫和杂货店店主拉扯起来了。
“听他瞎说,”那桌麻将友们起哄着,“不就是来了个老人院的孤寡老头嘛,穿着普通,冬天巷子口晒太阳的老人,十个就有八个是那样的。”
“说你们平时不看报听收音机了吧,九五年的云烟软珍可是出过大事情的,拉下了好些人马,听说还有人为这事牵连的家破人亡呢。那一年全年的软珍都被收缴了,听说光是销烟就花了足足三天时间。不过还是有些真货被人扣了下来,后来就成了很多人的私藏。你们是不知道云烟的历史,我家老太爷没死于肺癌前,就只抽云烟,不过他后来也说了,九五年后的云烟和以前不一样了,那味道抽起来,就差多了。”王叔说得口水星子飞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