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兴正想着事,那边社保局的某科长在那头叫开了:“丰兴,过来,把这本账打印一下。”丰兴在大学里学得是统计,毕业后分配到社保局做的就是统计员的工作。至于打字复印的事,照理说不该由他来做。
丰兴接过了那本厚厚的账目,看了几眼,是社保局今年的养老金的使用情况的账目。
在铁饭碗的单位里,要想饭碗端得牢,份内的事你得做,不是份内的事只要是领导发话了,也得做。
“快要过年了,账目要早点做出来,今天要是弄不完,把事情办完再下班,”社保局是清闲单位,虽说是清水衙门,可里面的闲人还真不少·一些官员的三大姑六大伯啊,全都窝在里面。每天下午才来上班,四点没到就开车走人了。放眼局里,修指甲的修指甲,看报纸的看报纸,也就丰兴一个人拿着一刀厚厚的复印纸,整理着。
丰兴看看时间,三点刚过,手上的纸怕有一千多页·他全要印好,至少也要七点,加上堵车,家里都不知成了啥样了。
尽管如此,丰兴还是一页页的影印着,大约印了四分之一时,天已经全暗下了。手里的纸张一不小心,落到了地上,丰兴蹲下身时捡起来时,看到了一笔款项。
“科长·这笔钱有点不对劲,”丰兴指的是一笔今年刚缴纳进来的养老金,那笔养老金是他动手统计整理的,所以印象很深刻。照规定,养老金是必须存入国家设立的特别账户的,可在他影印的那份资料里,款项并不是转入那个社保局工作人员耳熟能详的的特别账户里,相反,是转入了一家证券公司的账户。
“有什么不对的,钱存在特别账户里有没有利息·还不如用作炒股,分红加利钱。”科长正在泡茶,被丰兴这么一问·不悦地给了丰兴一记警告的眼神。
“政策有规定,社保基金不能入市,那可是养老金,要是出了问题,是要影响近万人的养老问题的。”丰兴接待过不少退休老人,那一辈的老人,操劳了一辈子,年纪大了后·子女忙于工作·经济上也不能给与支持。养老金就成了他们唯一的经济来源。
“你就一个小科员,操什么心·让你影印就影印,我告诉你丰兴·过阵子,局里要实行绩效考评。末两位是接受再考核的,你小子要是再没头没脑,没有点通融的话,绩效考评就是最差的。”科长把茶杯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的杯子里,浓褐色的茶水泼脏了好几页纸。
丰兴一时语塞,手指颤抖着,白纸黑字的复印纸落到了地上,沾上了难看的茶渍。
“把几页脏了的,重新打一遍,真是不开通的木头脑袋,你来了局里也好几年了。做得事最多,收到的群众表扬信也不少,为什么每次绩效考核都是中下游,你找过原因没有,原因就在你这棵脑袋。说你是农村里出来的,还真是农村里出来的,吃土疙瘩长大的脑袋,扶不上墙的烂泥。”科长骂了个畅快,局里就是有些人说话不伤脑,尽给他贴乱。
丰兴俯下了身,把那些软下来的纸捡了起来,手沾到了茶杯的碎片,也不避开,由着锋锐的碎片在他的手指上擦出血痕来。
起身的一瞬间,丰兴看到了办公室门口,站着三个人。一老一少一小,其中有他的母亲,也有卓枫还有小鲜。
丰老太鼻梁上架了副老花眼镜,这副眼镜是卓枫今天上街刚替她配的,有了这副眼镜,丰老太再也不用眯着眼穿针,也不用担心剪错了果枝。
可老太宁愿她今天没配这副眼镜,那样她就不用看着儿子的窘迫。她的兴儿啊,从小就倔脾气的儿子,从小到读书,从没认过脸色的儿子,此时被人骂得狗血淋头,毫无尊严可言。
一股热血,从丰兴的脑里直冲到了胸口,心脏突突疼了起来,脸比喝醉了酒还要红几分,手中的纸被捏皱了。
“去他妈的绩效考核,老子不干了,”办公室里传来了一阵爆炸式的吼叫。
“你敢骂我家的兴儿,俺和你拼了,”越是不吭气的人,爆发出来时,那架势越是惊人,丰兴甩下那些复印纸的同时,丰老太已经脱下了脚上的鞋子,粗红着脸,手里跟举了个炸药包似的冲到了科长面前,照准科长那颗油光发亮的秃脑门狠狠地打了下去。
“哎呦喂,”四个人挤在了小奥拓里时,小鲜还似模似样地学着刚才那个科长的样子。
开着车的丰兴不好意思地笑着,他也想不到自家母亲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给了科长那么几下鞋拔子。
“可不是嘛,那老秃子凭啥说俺儿子的不是,不就是一个月两千多块钱,再不行,兴儿跟俺回山东去,一年种上几百棵果树,也比这多,”丰老太心想,她还算是客气了的,卓枫已经替她买了几瓶农药,真要照狠着来,那几个玻璃瓶准能炸得弄混蛋科长脑壳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