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几句话说来冷淡而又无甚感情,却让谢苍有些为他难过。
“可我本没有任何资格怨愤,族老他们抚养我长大,我自当为族人竭尽心力。”琴渊微微退后了几步,声音中也隐隐带上难以言喻的苦楚与羞愧,“我始终却难以抑制心中所思所想,想离开故土,去见识更广袤的世界,去看看更繁华的红尘……但我做不到,我也不能这么做。”
谢苍抿了抿唇,倒也没说什么安慰之语,面无异色笑道:“这倒也没什么,我是个旅人,四处流浪,倒是去过许多地方,你要是想看这些地方。我许是有些法子的。”
此话一出,琴渊很快便转过身来看着谢苍,似是惊喜一般道:“你有法子?”
谢苍点点头道:“我这人没什么爱好,只是去到哪里,便爱取些什么东西回来,做此见证。我听说修者间有一种法术,能窥探物品之前所在的场景,回溯时光。我虽然不懂,但你好歹有个念想,如若不然,我就着这些东西每个给你讲个故事也好。”
琴渊沉吟片刻,笑道:“那你便给我讲个故事吧。”他笑起来犹如春花初绽,冬雪寒梅,虽不是惊艳绝伦,却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味道。
第一样物品,是一串珊瑚贝壳手链。
这串手链是在东海时得到的,谢苍只在那儿待了一个晚上,犹记得天上的月亮很圆,又像玉盘一样的温润,繁星璀璨,美不胜收。而谢苍的第一个故事也开始了,这个故事倒是很普通,堪称平淡,只不过是凡人朝夕之间的幸福罢了。
故事不长,人物也不多,只是一对夫妻。
妻子有了身孕,肚子很大,夜半睡不着,便想起来走走,她虽然不是十分的美丽,却有着晶晶亮的黑眼睛和红润的双颊,看起来倒也精神。她走到了海边,穿着鞋子,从背后看过去,竟恍惚觉得她依旧是个风华正茂的捡贝姑娘,然而她的模样看上去,却并不是非常的快乐。
那一夜的月亮很美,风却并不是很大,带着浪潮都温柔起来。那即将成为母亲的妻子对着大海吹了会儿咸腥的海风,对孩子说教了一番,却又转而惆怅起来。原来村里有几个漂亮姑娘对她丈夫芳心暗许,她是担心丈夫会喜欢上别人,她喃喃说丈夫若要纳妾,自然没有不肯的道理,却忍不住哭起来。
然而还没过一会,那丈夫就连滚带爬的跑出来,慌张的到处喊着“珠儿”,想来就是那妻子的闺名了。妻子倒也应了,丈夫手中还抓着件厚厚的外袍,见到妻子,便急忙给她套上,对她嘘寒问暖,流了满脸的汗水,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想来已经寻找了许久了。妻子心疼他,便埋怨大半夜丈夫怎么不穿件袍子出来,受了冷风可怎么办。丈夫也就傻憨憨的笑着,护着妻子,任由她抱怨。
两人之后便相携着回了家,妻子面容上也散去哀愁,恢复了幸福与柔情。
故事也就此完了。
琴渊若有所思道:“这珠儿夫人的心思,倒真叫人琢磨不透。”
“有了身孕的女子,总爱胡思乱想,半夜恐怕是睡不好,惊了什么梦魇,因此生出伤怀来,也是常有的事。”谢苍笑了笑,将珊瑚手链送给了琴渊,对方倒也没有客气,取过来带在了手上,谢苍又道,“后来她见丈夫如此紧张她,自然什么怀疑伤心都烟消云散了。”
“感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琴渊露出了一点憧憬的表情来。
但是这个故事讲完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两人互相道了别,又约下明晚之约,这才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卷
这一留,就是足足半年之久。
谢苍纵然有说不尽的故事与送不尽的礼物,也尽数在这一百多天里消耗殆尽了。好在两人倒是慢慢生出友情来,便是不讲故事,也可以坐在一起聊聊寻常琐事。谢苍游历多年,各地风俗习惯不一,又有特殊礼节衣裳,他一一说来,绝不乏味;琴渊倒是不同,他不知如何绘声绘色,只干巴巴的说着族内事情,譬如族内孩童顽劣,又有老人离世,或是有何庆典。
无论是死亡还是欢聚,他始终是带着一种淡淡的温柔来讲述的,甚至令人觉得他是快乐的。琴渊的部落名为穷黎,与有巢氏很相似,栖居于一颗巨树之上,信奉树神。穷黎一族寿命漫长,无病痛之忧,又已自我形成一个模式,所以一般死去的多是老人寿终正寝,并不以为苦,反以为喜。
他们坚信死去的老人会化做夜空的星星,远离尘世忧愁苦痛,永远的庇佑他们一族。
琴渊但凡提起族中有老人死去,也是说不出的欣慰,觉得老人家平平安安的活到应活的岁数,不受任何苦痛,于睡梦中安稳离去,无人搅扰,岂不是再好不过。